第一幕:瘟布
周晓宁掀开染缸的木板时,水面突然窜起三尺高的紫烟。本该靛青的染液泛着铁锈色,水面浮着层油汪汪的蓝膜,像被人泼了柴油。她探手去搅,指节却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缠住——虹糯根须不知何时潜入缸中,正将蓼蓝染成诡异的金红色。
“王奶奶!染水起瘟了!”沈芳挎着竹篮跑来,篮里的白布刚沾到蒸汽,布料突然抽搐着卷成麻花状。王奶奶杵着烧火棍挪近,棍头往缸沿一戳,“滋啦”腾起股酸馊味:“这是合作社那年倒废铁水的味道!染魂被噬了!”
修车铺传来“哐当”巨响,陈立秋踹飞个冒绿烟的铁桶:“邪门!新焊的染布夹子全锈成渣!”桶里淌出的不是冷却液,而是混着金属屑的蓝浆,滴在地上蚀出张排污暗渠图。九旬的李爷蹲在祠堂门槛敲烟锅,火星子溅到青石板上燎出焦黑的虫纹:“昨儿三更天,后山沟里亮着绿莹莹的灯,车轱辘印子压折了半坡蓼蓝草。”老头儿烟杆往东南一指,周晓宁眯眼望去,山坳里飘着铁灰色的雾,雾中隐约传来轧染机的轰鸣。沈芳抖开陪嫁的鸳鸯被面,本该靛青的底色爬满蛛网状的金线。王奶奶用银簪挑破线头,溅出的不是染料而是腥臭的黏液,在青石板上蚀出微型印染厂的轮廓。“金穗公司偷换了蓼蓝种!”老太太浑浊的眼里燃着火,“真染魂得靠老窖三层泥,九浸九晒的功夫!”
第二幕:丝蛊
最先遭殃的是周晓宁养的蚕。这些白胖的活物吃了染坊桑叶后,突然吐出铁锈色的丝线。陈立秋用改装的显微镜观察,蚕腹内竟裹着米粒大的金属卵。九旬的李爷醉倒在染缸旁,胳膊上暴起蛛网状的青筋——每条血管末端都缀着粒发光的蓝斑。
“铁蛊缠脉了!”王奶奶扒开老头儿眼皮,瞳仁上覆着层铁灰色翳,“得用白露头天的无根水煮雷击木,混着三年陈的醪糟熏蒸!”深夜,染坊突然传来布匹撕裂的脆响。周晓宁冲进去时,见祖传的百子图帐幔正在自行崩解,断裂的丝线如毒蛇般游走,在地面拼出“金穗”两个血篆。
第三幕:染祭
秋分前夜,老街坊们抬着九口染缸上后山。王奶奶将雄鸡血混入蓼蓝浆,陈立秋用报废的齿轮改装染布机。当第一匹素绸浸入染液时,铁锈色的瘟水突然沸腾,蒸汽凝成只三足金蟾,背上凸起密密麻麻的金属疙瘩。
金穗公司的无人机群俯冲喷洒中和剂,金蟾突然张口,长舌卷住机群按进染缸。周晓宁捞起残骸,电路板上刻着五十年前的染坊秘方——正是王奶奶父亲被逼跳崖前撕毁的那半张。九旬的李爷突然夺过酒葫芦砸向染缸。葫芦碎片里飘出张发黄的纸片——合作社时期偷排废液的认罪书,签名处赫然是金穗经理祖父的名字。
第四幕:靛魂
暴雨突袭那夜,金穗公司的印染车被困在断桥边。陈立秋率众掀开车厢,上万卷毒布料遇雨即燃,火苗中浮现出古代染娘的虚影。周晓宁将虹糯根须投入火堆,烈焰突然坍缩成靛蓝色,将毒素凝成翡翠色的染料结晶。
王奶奶在晒谷场重演“千丈染”。当二十七匹素绸铺成北斗阵时,所有瘟布突然自行撕裂。断裂的丝线腾空而起,在空中拼出合作社时期的禁排令。沈芳将结晶撒向染缸,水面浮出周晓宁母亲年轻时的倒影——她正将最后一把蓼蓝籽埋入净土。
第五幕:染春
寒露黎明,周晓宁抖开新染的布匹。翡翠色的底纹间游动着金丝般的虹糯脉,缠住偷拍的无人机。陈立秋把报废的轧染机熔成铜铃,铃声荡过处,西点店的玻璃幕墙爬满蓼蓝纹。
王奶奶将最后的瘟布埋入祖坟,坟头突然钻出嫩绿的蓼蓝苗。九旬的李爷醉倚染缸,鼾声与五十年前的染布号子同频共振。当第一缕纯净的靛香漫过重生的染坊,祠堂梁上悬着的铜铃无风自鸣,铃舌摆动的轨迹正是失传的《染经卷》。染香在檐下续写族谱,靛魂在月下归档流年。沈芳清洗染杵时,发现凹槽卡着粒带刺的金属卵——那是最后的阴谋,正在蓼蓝浆中化作春泥。王奶奶的蓝头巾拂过新发的蓼蓝,惊醒了涅盘的染魄。陈立秋敲打青铜铃铛,震落的铜锈裹着半张合作社的粮票。周晓宁捧起新染的布匹,波纹在她眼底荡出星象纹——那里,立冬后的第一场雪,正孕育着永不褪色的草木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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