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冰晶在军帐外呼啸,哥舒衔月指尖抚过乙弗循的护心镜,铜镜边缘凝结的霜花正在她指温下化成细密水珠。
镜面倒映着王妃冻得发青的唇,昨夜用凤仙花染的指甲此刻像十粒将熄的炭火。
“低头”,她踮起脚尖为爱人调整护颈,指腹抚过对方后颈的旧疤——她们已经逐渐忘记,这些伤疤的来处。
冰凉的铜镜贴着铠甲滑入前襟,乙弗循突然握住她的手:“月儿还记得我们初见时……”
“不怕死的平凉郡主,光着脚在祭台上跳往生舞”,哥舒衔月指尖划过她突起的腕骨,“浑身血淋淋的,还非要冒死和亲”,她说着,渐渐咬住下唇,鎏金护甲深深掐进掌心。
当年那个倔强少女如今肩扛三军,连耳垂都被头盔磨出茧痕,束发的银冠压着新添的白发,护腕下露出的手腕细得能看见青紫色血管。
“北奚的雪狼皮甲,到底不如南方的丝绵贴身”,她故意让银镯撞上铁甲,清脆声响惊醒了帐外打盹的战马。
乙弗循含着浅浅的笑意,看着眼前的女子为自己整理衣冠。她永远记得草原大婚当夜,哥舒衔月掀了盖头将合卺酒泼向烛台,火焰腾起时露出腰间银铃:“平凉郡主若想当真正的丈夫,先胜过我手中弯刀。”
“带着这个”,王妃将铜镜塞进她铠甲夹层,冰凉镜面贴着心口,“北奚传说,远行人的心跳会留在镜中。”
远处传来流民孩童唱诵《破阵乐》的童谣,风雪裹着“将军百战死”的稚嫩嗓音飘进营帐。
哥舒衔月伸手攥住卫王的手腕,银护腕硌得掌心发疼:“这次把景州近卫都带上,可好?”
乙弗循转身时肩甲扫落案头黄历,纸页哗啦啦翻到“大雪”那一章。她捧起王妃的脸,发现对方睫毛上凝着冰晶——原来天没亮就站在城头巡视流民营。
“月儿……”话未出口,侍女捧着兜鍖撞进帐来。
侍女发辫上的红珊瑚珠缠着几根枯草,想必是刚从马厩取来温好的战甲。
晨鼓恰在此时响起,第一声便震落帐顶积雪。
乙弗循感觉有温热液体滴在锁子甲上,低头看见哥舒衔月抽泣的模样。
北奚公主像头护崽的母狼将爱人抵在兵器架前:“你总是这样!一身伤疤!往后还要……”
“月儿……”乙弗循喉间滚动着更深沉的叹息,护腕下的手指蜷缩又展开。她始终学不会像草原儿女那样直白,就像此刻明明想把人揉进骨血,却只敢用指节蹭过王妃冻红的耳垂。
青铜剑鞘哐当倒地,乙弗循猛然擒住她手腕按在冰冷的地图上,羊皮卷上“春申”二字正贴着王妃发烫的脸颊。她们在散落的军报间接吻,墨迹染黑了哥舒衔月袖口的白貂毛。
“月儿,我真的……”乙弗循喘息着拥着王妃的身躯,话被堵在喉间,哥舒衔月发狠咬破她舌尖,血腥气混着药香在齿间蔓延。
帐外传来周令齐的咳嗽。
哥舒衔月抓起染血的蜀锦帕子掷向帐门,正盖住日晷指针投在雪地上的影子。她拽着乙弗循的衣领,眼底血丝纵横如蛛网,倒映着抚平卫王凌乱的鬓发:“平凉郡主,你赢了。”
营外传来催征的号角。
战鼓骤起,甲胄铿锵声如潮水漫过营寨。
“月儿。”乙弗循的呼吸扫过她凝霜的睫毛,“榷场章程……”
“我都省得”,哥舒衔月将马鞭塞进她掌心,“十二部与流民的纠纷,梁九思自会处置。”
她别过脸去看帐外飘雪,耳坠上的明月珰却泄露了颤抖,“倒是你……”
未尽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吻封缄。
铁锈味在唇齿间漫开,哥舒衔月发狠咬破那总是说着“等”的薄唇,尝到比草原苦艾酒更涩的咸腥。
“我总梦见……”王妃颤抖着啜泣着,“梦见你变成元江上的雾,我怎么追都……”话音被堵在交缠的呼吸里,她尝到咸涩的血味——不知是谁又咬破了舌尖。
泪珠滚落时,她听见乙弗循在耳畔呢喃:“月儿,我真的,喜欢你。”
哥舒衔月望着那人转身离去的背影,金甲在雪光里灼得眼眶生疼。
寒风卷起猩红披风,乙弗循翻身上马的瞬间,哥舒衔月突然哼起悠长的调子。
那是北奚的《孤雁辞》,每个音都裹着朔风的凛冽:
“白草折啊明月缺,我的阿郎跨银鞍。金刀斩断冰河裂,马蹄踏碎九重天。长生天赐三支箭,一支射落南飞雁。两支穿透离人眼,三支……”
唱到第三支时,声音突然哽住。
乙弗循在马上回首,看见哥舒衔月正将什么东西塞进胸前。那是她昨夜偷偷放在枕下的平安符,绣着交颈的雁。
千里之外的春申城外,穆翊望着城头林立的陌刀寒光,将佩剑重重插进冻土。
城墙上倒悬着七具尸体,都是试图开城投降的乡绅,冻硬的衣摆上墨迹斑驳写着“叛徒”。
前军司马陈秀才的谏言还在耳边回响:“将军!北燕骑兵距此不过三十里!咱们明明拿下了春申五州,这些百姓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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