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定王府的更夫敲过梆子,梆子声惊起檐角寒鸦,扑棱棱掠过琉璃瓦。我裹着狐裘穿过游廊,月光将影子拉得老长,与青石板上的落叶重叠,像幅被揉皱的古画。慕容煜的书房还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他伏案的剪影,时而挥毫,时而托腮,分明是在批奏折的模样。
"殿下今日卯时便去了枢密院,戌时才回府,水米未进。"春桃抱着暖炉跟在身后,声音里带着心疼,"娘娘劝劝殿下,莫要累坏了身子。"
我轻轻颔首,指尖触到腰间的双鱼玉佩——那是慕容煜上月送我的安胎礼,双面绣着并蒂莲,背面刻着"永结同心"。推开门时,沉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案头的鎏金香炉里,香灰堆成规整的莲台状,显然是他亲手所压。
"阿楚?"慕容煜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却在瞥见我手中的食盒时,眼底浮起愧疚,"又让你等了。"他起身时,玄色长袍下摆扫过青砖,露出绣着蟒纹的靴尖,那是今早朝会时才穿的朝服。
"先喝碗莲子羹吧。"我揭开食盒,青瓷碗里的羹汤还冒着热气,"膳房新得了江南贡米,熬出来的粥格外香。"
他接过碗,却在低头时,发间坠子蹭到砚台,墨汁溅在宣纸上,晕开团漆黑的云。我伸手替他整理发冠,触到他鬓角的白发——不过二十七日,竟又添了几缕。自从慕容缜伏法后,他便日日泡在枢密院,连陪我用膳的时间都少了。
"明日陪我去绣坊吧。"我轻声说,"婉柔说新得了波斯进贡的金线,要给孩子绣百家衣。"
慕容煜握着汤勺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明日要议边塞军粮的事,怕是......"
"罢了。"我笑笑,转身替他整理书架,"等你空了再说。"指尖掠过《兵法要略》时,发现书脊微敞,露出暗格边缘的鎏金纹——那是江家密室才有的机关纹样。
心跳陡然加快。慕容煜的汤勺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响。我深吸一口气,假装不经意地翻开书,暗格"咔嗒"轻响,泛黄的纸页簌簌掉落,最上面那封的标题赫然是:《关于江氏双生女之处置方案》。
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我颤抖着捡起信纸,墨色在月光下泛着青灰,"留之必成大患"几字被朱砂圈住,红得刺目。落款处的朱砂印模糊却清晰,正是慕容煜的私印,印泥边缘有不规则的晕染,像是落过泪。
"阿楚?"慕容煜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我慌忙转身,信纸被攥得发皱,指甲几乎掐进纸里。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信上,瞳孔猛地收缩,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发间未干的水珠滴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
"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我往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冰凉的博古架,青瓷瓶发出细微的磕碰声,"先假意救命,再伺机铲除?原来从七年前的火场开始,都是你的算计!"
他突然上前两步,却在看见我泛红的眼眶时骤然停住,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抬手想要触碰,又生生蜷起手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是十年前的草案,当时我尚未......"
"尚未什么?"我将信纸甩向他,纸张轻飘飘落在他脚边,"尚未发现我们还有利用价值?还是尚未想到更好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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