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学馆的日子,在日复一日的诵读和描红中悄然流逝。
对其他孩童而言或许枯燥乏味的学习,于陈平安而言,却如同海绵吸水,效率惊人。
基础的经义典籍,过目不忘,稍加点拨便能举一反三。
那些在同窗看来佶屈聱牙的句子,在他脑海中与图书馆浩瀚的注疏参照印证,理解起来毫无滞涩。
短短月余,进步之快,远超蒙学馆内所有学子。
方敬儒先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的惊讶早已变成了深切的欣赏。
起初对陈平安写话本的疑虑和对其心性浮躁的担忧,也渐渐被这肉眼可见的惊人天赋所取代。
璞玉。
这孩子当真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而且,似乎还是一块内蕴光华、远超想象的绝世美玉。
于是,方先生对陈平安的态度,也从最初的保留和敲打,转变为倾囊相授的期盼。
除了课堂上的正常教学,课后,方先生时常会将陈平安单独留下。
“平安,今日讲的《论语》‘学而时习之’,你且说说,除了温习功课,可还有其他体会?”
昏暗的小屋里,老先生会抛出一些比课堂内容更深、更需要思考的问题。
面对先生的考校,陈平安自然是对答如流。
“回先生,学生以为,‘习’字不仅指温习,亦有实践、实习之意。圣人教诲,不仅要记在心里,更要用在行事为人上,时时反省,不断修正,方能有所得。”
回答得体,引申得当,既不脱离文本,又隐隐透出超越年龄的见识。
“嗯…”方敬儒捋着胡须,缓缓点头,眼中赞许之色更浓,“孺子可教。那这‘不亦说乎’的‘说’字,通哪个字?为何用此字,而非彼字?”
更进一步,开始考校文字训诂的基础。
图书馆的强大检索功能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陈平安几乎无需过多思考,便能给出答案:“回先生,‘说’通‘悦’,喜悦之意。用‘说’字,更能体现那种发自内心的、因学问长进而获得的愉悦和满足感,比单纯的‘喜’字,意境更深一层。”
如此问答,已是常态。
方敬儒开始私下里给陈平安“开小灶”,讲解一些尚未列入蒙学课程的、更深的经义和道理,甚至是一些基础的作文法门。
陈平安则如同一个巨大的宝藏,总能源源不断地给出让方敬儒惊喜的回应。
师生二人,在这种独特的教学相长中,关系日渐亲厚。
这日午后,天气晴好,微风和煦。
方先生许是心情不错,或是想换个教学方式,便带着十几个学童来到蒙学馆外的小河边。
河水清澈,岸边杨柳依依,几只白鹅正在水中嬉戏,曲颈向天,姿态悠闲。
“今日天气甚好,景色宜人。”方先生指着河中的白鹅,对学童们说道,“圣人云,‘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诗者,言志也,感物而发。今日,咱们不讲经义,便以‘咏物’为题,试试看能不能做出几句简单的诗来。”
作诗。
这对蒙学阶段的孩童来说,要求有些高了。
果然,孩子们面面相觑,大多一脸茫然。
“先生,啥是咏物啊?”有孩子怯生生地问。
“咏物,便是将你眼睛看到的,心中想到的,用精炼的言语描绘出来,抒发情感。”方先生耐心解释道,“譬如眼前的白鹅,你们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试着用简单的句子说出来,便是诗的雏形。”
学童们似懂非懂,纷纷看向河里的白鹅,开始冥思苦想。
半晌,才有孩子试探着开口。
“鹅…鹅在水里游。”
“鹅毛…是白的。”
“鹅…会嘎嘎叫。”
说出来的都是些大白话,平淡无奇,引得方先生微微摇头。
坐在前排的陈富贵,不甘人后,也绞尽脑汁想了几句。
“白鹅白鹅大又肥,伸长脖子像乌龟。”
他自以为得意,念出来却引得其他孩子一阵哄笑。
不仅毫无诗意,还显得粗鄙可笑。
方先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
难道,自己这群学生里,当真没有一个稍具灵性的吗?
目光习惯性地转向了那个总是能带来惊喜的角落。
陈平安正安静地坐在河边一块石头上,看着水中的白鹅,若有所思。
“陈平安。”方先生开口点名。
陈平安站起身,看向先生。
“你也来试试。就以这白鹅为题。”方先生的语气带着一丝期盼。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陈平安身上。
陈富贵更是撇着嘴,一脸不服气,想看他能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诗句来。
迎着众人的目光,陈平安没有立刻开口。
脑海中,关于“咏鹅”的诗句如同流水般淌过。
数量太多,佳作也太多。
但此刻,他需要的不是那些辞藻华丽、意境深远的鸿篇巨制。
而是一首简单、自然、符合孩童身份,却又能瞬间打动人心的短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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