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西三所密室的油灯在风箱声中明灭不定。婉儿褪去沾着丹炉灰的外衫,指尖抚过账册残页上斑驳的朱砂印,那些在火光下显形的密文,此刻在麻油灯的光晕里泛着妖异的橙红。父亲伏在石案上研究从丹炉里偷来的药渣,剧烈的咳嗽声惊飞了梁上栖息的蝙蝠,却惊不醒婉儿眼中渐渐凝聚的骇然。
"犀角三钱,深海鲛绡五寸,婴尸油半盏..." 婉儿的手指划过泛黄的纸页,喉头不自觉地滚动。账册第七页记载的 "返魂香" 配方,与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日记里提到的 "龙涎" 竟有七分相似,只是多了几味令人毛骨悚然的材料 —— 其中一味 "阴极血" 旁注着小字:取处子经血,冬至子时以冰魄草引之。
她想起去年冬至,太后突然宣召六宫嫔妃至慈宁宫,说要赏赐西域进贡的 "龙涎香"。当时母亲尚在人世,回府后曾对着妆镜出神,指尖反复摩挲着腕间的翡翠镯:"那香燃起来像极了当年你外祖在太医院见过的五石散,只是更添了几分诡谲。" 如今对照账册,才惊觉所谓 "龙涎" 根本不是什么贡香,而是东厂私炼的致幻毒剂。
石案上的铜盂突然发出 "滋啦" 声响,父亲用银针挑起一团青黑色膏体:"这是从丹炉夹层刮下来的,里面掺了鬼臼根与曼陀罗花,再加上婴尸油的引毒... 难怪吸入后会产生幻觉。" 他指着账册上 "见已故之人" 的批注,目光落在婉儿颈间的琉璃珠上,那是母亲用最后一丝力气塞进她掌心的遗物,"你母亲当年在冷宫当差,曾说看见端妃对着空气说话,现在想来,定是中了这 ' 返魂香 ' 的道。"
婉儿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帕角绣着的并蒂莲早已磨得发白。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皇上在御花园撞见已故淑妃的 "魂魄",当场晕厥的事 —— 当时太医院诊脉说是 "惊悸攻心",如今看来,怕是有人在御道旁的香炉里暗燃了 "返魂香"。更骇人的是,账册里 "供太后慈宁宫专用" 的批注下,画着密密麻麻的骷髅头,每个骷髅眼窝都点着金粉,正是皇室秘典中 "摄魂" 的标记。
"这里。" 父亲突然用银针戳向纸页边缘的小楷,"' 景仁宫徐答应服此香三旬,能见其亡母,言听计从 '。" 他望向密室角落的药柜,那里摆着从陆常在寝殿搜来的香灰,"徐答应上个月突然对皇后言听计从,甚至指证贤王旧部谋反... 原来都是这香在作祟。"
婉儿只觉一阵眩晕,扶着石壁坐下。石缝里渗出的潮气混着账册的硫磺味,让她想起慈宁宫的熏香殿 —— 太后每日晨起都要在那里 "与先帝对话",殿中青烟终年不散,原来所谓的 "天人感应",不过是东厂用毒香操控人心的把戏。更可怕的是,账册最后一页画着紫禁城的俯视图,每座宫殿对应的方位都标着香灰用量,其中 "紫宸殿东角楼" 的标记旁,重重画了三道红线。
"他们要对皇上用更强的剂量。" 父亲的声音突然低沉,指尖划过 "紫宸殿" 三字,"普通 ' 返魂香 ' 只能让人产生幻觉,可这里写着 ' 摄魂香 ' 的配方,加入了铅丹与尸蟞毒,长期吸入会逐渐侵蚀心智,最终变成任人摆布的傀儡。"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的血渍比昨夜更甚,"你母亲当年就是发现了他们在太后香里掺毒,才..."
话未说完,密室顶部突然传来瓦片轻响。婉儿迅速吹灭油灯,摸向藏在袖中的短刀。黑暗中,父亲的手轻轻按在她肩上,掌心的老茧划过她的手腕 —— 这是幼年时约定的 "莫慌" 信号。头顶的动静消失后,她摸出火折子,借微光看见账册空白处新显的墨迹:"七月十五玄灵观祭炉,需纯阴之体心血,徐氏血脉最佳。"
纯阴之体?徐氏血脉?婉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母亲姓徐,是前太医院判徐大人的独女,而自己刚满及笄,正是所谓的 "纯阴之体"。想起在院落看见的风干人指骨,每根都缠着红绳,绳头系着琉璃瓶 —— 那分明是在为祭炉准备 "材料",而自己,很可能就是他们选中的祭品。
"咚咚咚",密室木门传来三声轻敲,接着是指甲刮过门板的 "嘶啦" 声 —— 这是沈砚昨日约定的暗号。婉儿屏住呼吸,看着父亲从暗格取出半枚断玉,门缝里递进来的,正是与之严丝合缝的另一半。开门瞬间,沈砚的面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左颊与母亲一模一样的朱砂痣。
"来不及解释了。" 沈砚反手关门,腰间鸾带的双鹤纹在火光下泛着冷光,"东厂已经察觉账册失窃,玄灵观地宫今夜开启,你们必须跟我..." 他忽然瞥见石案上的账册,瞳孔骤缩,"糟了!' 摄魂香 ' 的配方若被他们知道你们掌握,此刻紫宸殿的香灰里,怕是已经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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