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末刻,丹炉的青紫色火焰在夜风里明灭不定。婉儿贴着滚烫的炉壁蹲下,指尖被砖缝里的丹砂灼得发疼,父亲的袖摆拂过她手背,带着苦参汁的清凉 —— 那是方才情急之下,他将防嗅的药汁泼在了两人衣襟上。
脚步声从月洞门方向传来,靴底碾过碎石的脆响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夜鸦。婉儿屏住呼吸,透过炉腿间隙望去,只见个身着鸦青缎面黑袍的身影踏过丹炉群,广袖拂过铜管道时,袖口绣着的云雷纹在火光下泛出银线反光 —— 正是前日在账册残页上见过的东厂密纹。
"进度如何?" 黑袍人声音像浸了冰水,尾音拖得极长,惊得正在添炭的小太监手一抖,炭块掉进炉中溅起火星。那太监忙不迭跪下,额头贴地:"回、回大人,第三炉摄魂丹已入冷凝期,西华门井水今日已换过药引,按您吩咐,先在景仁宫和储秀宫试水..."
黑袍人忽然抬手,指尖掠过丹炉边缘的铜铃。七枚铜铃应声而鸣,音调竟暗合北斗方位。婉儿后颈发寒,想起父亲曾说过,这是前朝方士用来镇邪的 "天罡铃",寻常人触碰必遭反噬,而此人却能随意催动 —— 定是精通邪术的东厂高层。
"试水?" 黑袍人忽然轻笑,声音里带着金属般的刺响,"李答应发疯时抓花了张公公的脸,你当杂役房的血案是儿戏?" 他缓步走到井边,袍角扫过井栏上的紫苔,"纯阴之体的血才是药引关键,徐氏那丫头找到了么?"
婉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父亲的手指突然在她后背轻敲两下 —— 这是幼年时学的摩斯码,"徐氏" 二字让他浑身绷紧。井边的太监已磕破额头,声音带着哭腔:"回大人,徐氏女... 徐尚药之女前日逃脱后不知所踪,不过玄灵观地宫今日开启,卑职已派缇骑守住所有密道口..."
黑袍人突然转身,广袖带起的气流扑灭了两盏宫灯。婉儿这才看清,他面上蒙着半幅鸦青纱,只露出下巴处的朱砂痣,形如断刃 —— 与母亲日记里画的东厂督主标记分毫不差。"废物。" 他抬手甩落袖中银针,三枚淬毒银针瞬间钉入太监眉心,"七月十五祭炉缺了纯阴血,你以为督主大人会饶了谁?"
尸体倒地的闷响惊得丹炉群里的火舌一阵乱颤。婉儿望着黑袍人走向耳房的背影,发现他腰间悬着的玉牌正是贤王旧物,却被云雷纹银链缠了三圈 —— 这是东厂污名化贤王时惯用的 "镇邪" 手段。父亲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她这才惊觉,对方袖口露出的手腕上,有道与父亲 identical 的灼伤疤痕。
"二十年前的火,你竟还活着。" 黑袍人忽然停住脚步,声音里带着笑意,"徐太医,躲在丹炉后面闻硫磺味,可比当年在太医院闻药方过瘾么?"
婉儿只觉浑身血液倒流。父亲的手掌按在她肩上猛地收紧,指腹的老茧硌得她生疼。耳房檐角的铜铃突然齐鸣,黑袍人转身时,手中已多了柄缠满蛇皮的短刃,刃口泛着与丹炉相同的青紫色 —— 正是用摄魂丹母液淬炼的凶器。
"督主大人记性好。" 父亲站起身,药箱挡在胸前,袖口的银针已滑入掌心,"当年冷宫走水,您烧了贤王所有医案,却不知徐某人早将配方刻在了..." 他忽然踢翻脚边炭盆,火星子扑向黑袍人面门,"婉儿!走西南角狗洞!"
婉儿本能地转身,却被黑袍人甩出的银链缠住脚踝。剧痛中她跌倒在地,看见父亲的银针已刺入对方手腕,却见那伤口竟泛着青紫色荧光,如同丹炉里的火焰般永不熄灭。"老东西,你以为铅毒入肺还能施针?" 黑袍人扯掉面纱,露出左脸三条横贯颧骨的刀疤,"当年你妻子临死前,可是喊着你的名字求我给她个全尸呢。"
父亲的身形剧烈晃动,婉儿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道里轰鸣。刀疤下的朱砂痣此刻红得滴血,像极了母亲咽气时,床头滴落的那滩鲜血。她终于想起,母亲临终前抓着她的手,反复摩挲她小腿的朱砂痣,原来不是疼爱,而是在警示 —— 东厂一直在寻找流着徐氏血脉的纯阴之体。
"摄魂丹成,天下俯首。" 黑袍人踩住父亲手腕,短刃抵住他咽喉,"你以为偷了账册就能告御状?当今皇上... 早就开始服用我们的 ' 龙涎香 ' 了。" 他忽然抬头望向婉儿,目光落在她颈间的琉璃珠上,"带她去地宫,祭炉只差最后一味药引。"
丹炉群突然发出轰鸣,青紫色火焰腾空而起,映得黑袍人的刀疤如同活物般扭曲。婉儿望着父亲眼中的痛楚,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最后一页:"玄灵观井第三块砖下,藏着贤王血书。" 她猛然咬破舌尖,将血沫喷向银链 —— 这是父亲教她的破邪之法,以纯阴血克邪术。
"啊!" 黑袍人痛呼松手,银链应声而断。婉儿趁机扑向父亲,拽着他滚向丹炉后的阴影。耳房方向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东厂缇骑的灯笼红光已照亮月洞门,而西南角的狗洞,此刻正被黑袍人喷出的毒烟笼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