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二年六月十六 河东闻喜
河东的盛夏,烈日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热浪。曹璟骑在马上,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衣领。乡间小路上尘土飞扬,马蹄踏过时扬起一片黄雾。远处,三三两两的农人正在田间劳作,他们弯腰弓背,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这鬼天气,真是要把人烤熟了。"杜预擦了把汗,忍不住抱怨道。
钟会闻言轻笑:"小杜何必着急?等到了前面那片林子,自然就凉快了。"他说着,突然指着远处一片新翻的田地,语气变得兴奋起来:"主公您看,那些就是柳氏退还的良田。听说分到田的百姓,家家户户都供着您的长生牌位呢。"
曹璟顺着钟会手指的方向望去。阳光下,那片田地泛着新翻的泥土特有的深褐色,几个农人正在田间忙碌。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子玉不高兴吗?"钟会见曹璟不语,小心翼翼地问道。
"高兴?"曹璟轻叹一声,"士季啊,你可知道柳家现在是什么情形?"
钟会一愣:"这个...下官听说柳玄气得卧床不起..."
"不止如此。"杜预插话道,"我昨日还听说,柳家二公子在醉仙楼大发雷霆,说什么'曹璟欺人太甚'..."
"杜预!"钟会急忙喝止。
曹璟摆摆手,示意无妨:"让他们说去吧。柳家侵占民田三万余亩,如今只退还了不到一半。我没抄他的家,已经是给足面子了。"
他说着,目光扫过远处几个正在劳作的农人。其中一个老者似乎认出了他们,慌忙跪地叩拜。曹璟心中一紧,连忙催马前行。"报——"一名亲兵气喘吁吁地跑来,单膝跪地抱拳道。他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显然是匆忙赶来的。曹璟正与杜预在田间巡视春耕,闻言勒住马缰,眉头微挑。
"裴氏家主裴徽携子求见!"亲兵的声音在田野间回荡。
杜预闻言神色一紧,下意识按住腰间佩剑。曹璟却只是轻轻摆手:"让他们过来吧。"他心中暗忖,这裴家是河东望族,此番主动求见,倒是省了他登门拜访的功夫。
不多时,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带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快步走来。老者身着素色深衣,虽已年迈却步伐稳健;年轻人眉目如画,怀中紧抱几卷竹简,指节都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老朽拜见曹将军。”裴徽深深一揖,额头几乎触地。他身后的年轻人也跟着行礼,却略显僵硬。
曹璟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扶起老人:"裴公何必行此大礼?"他感受到老人手臂在微微颤抖,心中了然——这裴家是怕了。前些日子马隆的铁骑刚踏平了河东卫氏,想必是杀鸡儆猴了。
裴徽直起身子,脸上堆满笑容:"犬子裴秀,虽才疏学浅,但也读过些诗书。老朽斗胆,让他来侍奉将军左右。"说着朝身后使了个眼色,"家中藏书也挑选了一些,献给公学。"
那名叫裴秀的年轻人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学生愿追随将军,学习治国安邦之道。"他声音清朗,眼神却闪烁不定,始终不敢与曹璟对视。曹璟注意到他抱着竹简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心中暗笑:这年轻人怕是心有不甘,却又不敢违抗父命。
"令郎才华横溢,能得他相助,是本官的福气。"曹璟和蔼地说道,故意拍了拍裴秀的肩膀,感觉年轻人浑身一僵。他心中已有计较:这裴秀可用,但需多加留意。
待裴氏父子退下后,一直沉默的杜预忽然开口:"主公,下官有一事不解。"他眉头紧锁,目光追随着远去的裴家父子。
"但说无妨。"曹璟翻身上马,目光投向远处正在耕作的农人。
"这些世家大族盘踞河东数百年,树大根深,为何突然如此顺从?"杜预压低声音,"下官总觉得..."
"觉得其中有诈?"曹璟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小杜多虑了。马隆将军的铁骑刚走,他们不敢造次。"他顿了顿,语气转为轻松,"再说了..."
他指向田间一个正在耕作的老人:"你看那老农,笑得多么开心。"
杜预顺着望去,只见那老人虽然衣衫褴褛,布满老茧的双手却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株嫩苗。阳光照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那笑容比新抽的麦苗还要鲜活。
"去年这个时候,这片地还是裴家的私田。"曹璟轻声道,"如今分到了他手里,自然笑得开心。"他转头看向杜预,"民心如此,世家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曹璟勒住缰绳,望着远处金黄的麦浪出神。汗水顺着他晒得黝黑的脸颊滑落,他却浑然不觉。杜预注意到主公握缰绳的手在微微发抖,指节都泛了白。
"百姓要的不过是一口饭吃,一方田种。"曹璟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他猛地一甩马鞭,惊起路边几只麻雀,"可这些世家,连这点活路都不给!"
杜预心头一震。他从未见过主公如此失态。往日里那个在朝堂上谈笑风生的曹大人,此刻眼中竟闪烁着骇人的寒光。杜预悄悄瞥了眼旁边的文书,发现他也正不安地搓着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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