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殿的青铜门在晨雾中推开时，慕星黎的指尖正抵着腰间长鞭的鳞片纹路。
那是她用九尾狐骨淬炼的法器，此刻贴着掌心的温度，像在回应她胸腔里翻涌的暗潮。
殿内已经坐满了人。
千幻神宗的长老们分列左右，十二张檀木案几上摆着茶盏，雾气里浮着几缕冷香；各派来观礼的代表坐在下首，玄色、月白、朱红的道袍交叠如锦，却掩不住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当啷——"
顾苍梧扶着青玉拐杖站起时，鹤氅下的手攥得指节发白。
这位守了宗门典籍三百年的长老，此刻眼尾的皱纹里全是冷意："今日评议，老夫只问一句——慕星黎，叛臣之女，私藏密卷、煽动分裂，该当何罪？"
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慕星黎望着顾苍梧案前那卷《千幻宗规》，封皮上的鎏金纹路刺得她眼疼。
前世此刻，慕华安也是这样站在祭台中央，用"为你好"三个字将她推下深渊。
而今日...她垂眸望着自己掌心的狐纹，那里正随着心跳泛起温热的光。
"顾长老。"
林梧声的声音像一柄出鞘的剑。
这位离开宗门三年的大师兄大步跨上台阶，玄色外袍带起一阵风，将案上的茶盏震得轻晃。
他抬手将一方雕花木匣放在主位前，匣盖掀开时，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密信："这是慕华安与凌霄仙尊往来的手札，每封都盖着幽冥鬼母的蛊印。"他转身看向慕星黎，眼底翻涌着滚烫的信任："小师妹发现这些时，正被慕华安的傀儡困在锁魂阵里——她用九尾血破阵，肋下挨了三刀。"
殿内响起抽气声。顾苍梧的拐杖重重顿在地上："空口无凭！"
"凭这个。"
云阡润放下茶盏，青瓷底与檀木案碰撞出清响。
这位久居海外的副宗主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沉舟破海的力道："上月鬼母夜袭千幻药库，是星黎以九尾狐尾引开毒雾；三日前陈执事被蛊控，是星黎察觉硫磺味异常，带着雪护法堵在药库门口。"他望向顾苍梧，目光如刃："若真如你所说她是叛臣之后，为何鬼母要杀她？
为何凌霄仙尊的暗桩要烧她的修炼室？"
顾苍梧的嘴唇动了动，突然被下首一道声音截断："我有疑问！"
风无痕撞开椅子站起，玄铁护腕撞在案几上发出闷响。
这位向来冷脸的执法使此刻眼眶发红，腰间的淬毒短刃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若慕星黎有罪，为何她每次遇险，都能引出凌霄仙尊的人？"他大步走到慕星黎身侧，玄色执法袍猎猎作响："上个月她去苍梧山取灵草，被三十个邪修围杀——那些人身上的傀儡虫，和陈执事后颈的一模一样！"
殿内哗然。
原本交头接耳的各派代表忽然静了静，几个年轻修士甚至直起了腰。
顾苍梧的脸涨得通红，手指死死抠住拐杖："你...你这是被她迷惑了！"
"被迷惑的，是你吧。"
清冷的声音自殿顶传来。
慕星黎抬头。
琉璃瓦突然发出脆响，一道白影自穹顶破云而下，带起的气浪将殿内烛火全部扑灭。
等众人再睁眼时，黎玄澈已立在主位之上，月白道袍纤尘不染，九尾虚影在他身后翻卷，每一道狐尾都裹着金红相间的灵光，将整个议事殿照得亮如白昼。
"黎...黎大长老？"顾苍梧的声音发颤。
黎玄澈垂眸扫过全场，目光在顾苍梧脸上顿了顿，便像扫过一片枯叶般移开。
他抬手，指尖金芒流转间，三日前陈全后颈的赤眼蛊突然浮现在众人眼前："这是幽冥鬼母的傀儡虫，刻着'幽冥'二字。"他的声音像惊雷滚过九重天："慕华安勾结凌霄仙尊，鬼母潜入千幻三载，你们看不见？"
"可她是叛臣之女——"
"叛臣？"黎玄澈突然冷笑，九尾虚影骤然膨胀，撞得殿内梁柱嗡嗡作响，"慕华安私通邪修时，慕星黎不过十岁。
她被慕家关在柴房三年，每日只喝残羹冷炙，却在发现密信时，连夜跑了三百里山路来告诉我。"他转向慕星黎，眼底的冰碴子突然化了，"这样的人，若算叛臣之后..."他抬手指向顾苍梧，"那这满殿道貌岸然之辈，又算什么？"
顾苍梧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茶案。
青瓷碎片落在地上，溅起的茶水打湿了他的裤脚。
"从今往后。"黎玄澈的声音忽然放轻，却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慕星黎，是我千幻神宗唯一继承人。"他的九尾虚影卷住慕星黎的手腕，将她拉到身侧，"谁若不服——"他抬眼扫过全场，"可来战。"
殿内落针可闻。
云阡润率先离席，玄色道袍扫过满地晨光。
他单膝跪在慕星黎面前，声音沉稳如钟："属下云阡润，愿随新宗主共守千幻。"
"愿随小师妹！"林梧声的吼声撞得殿内铜铃嗡嗡作响，他重重跪在云阡润身侧，剑穗上的红绸被九尾灵光映得发亮。
雪无涯按剑跪地，护腕上的鳞片在光中泛着冷芒；顾岁安抱着竹简跑过来，发间的木簪歪了也顾不上扶；连向来中立的柳长风都抚须而笑，起身拱手："千幻神宗，已无可撼动。"
慕星黎望着跪在面前的众人，喉咙突然发紧。
前世她跪在血里的时候，总以为这世间再无温暖；此刻望着黎玄澈被神光勾勒的侧脸，忽然觉得眼眶发涩。
她伸手按住黎玄澈的手背，触感温热，像握住了整座春天。
"这一世..."她轻声道，声音被殿外的风声卷着，散进黎玄澈的衣襟里，"我不再孤身一人。"
夜色降临时，千幻神宗的钟声再次响起。
九道狐尾虚影在夜空翻卷，金红灵光漫过山头，将整片云海染成霞光。
山脚下，被押往地牢的顾苍梧抬头望了一眼，忽然松开了攥紧的宗规。
那卷泛黄的典籍飘落在地，被晨露打湿的"规"字，正对着慕星黎站在殿门前的影子——她的狐尾在月光下泛着紫芒，像一把未出鞘的剑，却又温柔得像春天的风。
新的时代，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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