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千幻峰，将飞檐上的铜铃染成青灰色。
慕星黎立在演武场边缘，望着最后几顶绣着其他宗门标记的华盖转过山坳，衣摆被山风卷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腕骨——那里还留着黎玄澈九尾虚影卷过的淡红印子。
"小师妹。"
低哑的唤声从身后传来。
林梧声的剑穗扫过她的手背，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粗粝温度。
他今日未束发，几缕碎发粘在额角，显然是刚从巡山处赶回来："顾苍梧那老匹夫虽被押去地牢，可方才我见他的亲卫往西边传送阵去了——"他喉结滚动，指节攥得发白，"怕是去联络其他长老了。"
慕星黎垂眸望着自己的影子。
月光下，她的九尾虚影若隐若现，紫芒像浸了水的绸缎。
前世她跪在慕府祠堂时，也见过这样的月光，那时她以为自己的命不过是块任人践踏的泥；如今泥里开出了花，总有人想折。
"他不服。"她开口时声音很轻，尾音却像淬了冰，"但不服的人，总要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才肯罢休。"
林梧声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劝。
他望着慕星黎被霞光镀亮的侧脸，忽然想起方才大会上她站在黎玄澈身侧的模样——那哪是需要他护着的小师妹，分明是把出鞘的剑。
他握紧腰间的青锋剑，剑鸣在鞘中轻颤，像是应和着某种即将破土的锋芒。
演武场另一侧的偏殿突然传来响动。
雪无涯掀开门帘的动作太大，门框上的铜环"当啷"坠地。
他护腕上的龙鳞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另一只手拎着半卷染血的密信："顾岁安在西峰废宅找到的。"
顾岁安跟着挤进来，发间的木簪早不知去向，发尾沾着草屑。
他把怀里的竹简往桌上一丢，竹简滚到慕星黎手边，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幽冥鬼母"四个字："他们用引魂香联络慕府残党，说要策反咱们外围的药童、杂役。"他指尖蹭过竹简边缘的焦痕，"我烧了半间屋子才抢到这些，那味道..."他皱着鼻子退后半步，"比后山的腐尸还难闻。"
慕星黎展开密信。
泛黄的纸页上，墨迹还带着湿气，显然是刚誊抄不久："七月十五，月晦星沉，破灵脉者，赏玄晶百块。"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前世慕华安就是用这种方法，在千幻山埋下炸药，炸塌了三条灵脉——那时她被关在柴房，只能听见地动山摇的轰鸣。
"云副宗主。"她抬眼望向不知何时立在门口的玄色身影，"劳烦你调三十名阵法师，把外围灵脉用困仙网护住。
再让药峰的人准备解蛊丹——"她顿了顿，狐尾在身后翻卷出一道紫芒，"顾苍梧的人，最爱用蛊。"
云阡润垂眸应下，袖中指尖轻轻叩了叩。
他注意到慕星黎说话时，目光始终落在窗外的方向——那里是关押顾苍梧的地牢。
这个小师妹，早不是当年被人欺负了只会躲在他身后的小团子了。
月上中天时，地牢的青石板泛着冷光。
顾苍梧跪坐在草席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原以为凭借宗规能压死那个小丫头，谁料黎玄澈竟当众撕破脸，连云阡润都反水...他望着窗外的月光，忽然低笑起来——三重试炼的帖子，他昨日便让人送给了黎玄澈。
那老狐狸不是疼她么？
等试炼场上她被自己的亲传弟子戳穿血脉不纯...
"顾长老。"
阴冷的声音从地牢角落传来。
顾苍梧猛地抬头，看见自己最器重的弟子陈九渊正贴着墙根过来，面白如纸，脖颈处爬着青紫色的蛊纹："您交代的事，我办妥了。
灵脉处的傀儡已经到位，等子时三刻..."
顾苍梧瞳孔骤缩："谁准你私自行动的？"
陈九渊却像是没听见，他伸手摸向腰间的青铜铃，铃舌摇晃的声音像极了催命符："师父，您说过要让那小丫头知道，千幻神宗的规矩不是她能破的..."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您看，我给您带礼物了——"
地牢外突然传来惊呼。
慕星黎踩着满地碎瓦冲进灵脉区时，正看见七八个外围弟子摇摇晃晃往灵脉眼走去。
他们的指甲泛着青黑，眼白翻得只剩一点眼仁，脖颈处的蛊纹像活了似的蠕动，正是顾岁安说的"尸蛊"。
"退下！"她低喝一声，九尾虚影在身后炸开。
紫芒裹着玄火喷涌而出，所过之处，蛊纹瞬间焦黑，弟子们捂着脖子瘫软在地。
最后一个傀儡的手已经触到灵脉眼，慕星黎指尖凝聚的玄火精准点在他眉心——那是陈九渊。
陈九渊在火中睁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师...父..."
慕星黎的动作顿了顿。
她蹲下身，从陈九渊怀里摸出半块玉牌——正是顾苍梧的长老令。
火光照亮她的眼尾，那里泛着极淡的红，像被血浸过的玛瑙："原来你等不及了。"
山巅的观星台，黎玄澈望着灵脉区腾起的火光。
他的九尾虚影在身后舒展，金红的毛被风吹得翻卷，却始终没落下。
云阡润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大长老，需要属下..."
"不必。"黎玄澈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碎了什么，"她砍陈九渊时，手没抖。"他转头看向云阡润，眼底的冰碴子早化了，只剩一潭春水，"当年我第一次杀人，躲在树后吐了半日。"
云阡润忽然笑了。
他望着山脚下逐渐熄灭的火光，想起方才慕星黎翻密信时的模样——她的指尖在"破灵脉"三个字上停顿了三息，然后用玄火将那三个字烧得干干净净。
这样的小师妹，确实不需要谁护着了。
"给她。"黎玄澈从袖中取出一块玄铁令牌，牌身刻着九转九尾，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从今日起，千幻神宗的令旗，该由她执了。"
慕星黎接过令牌时，掌心传来灼烫的温度。
她抬头望向观星台，黎玄澈的身影在月光下像尊玉像，却冲她弯了弯嘴角。
山风卷着晨露吹来，她听见远处传来晨钟的轰鸣——那是千幻神宗百年未有的钟声，为即将到来的试炼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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