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院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骚味,偏偏又混着女儿闺房飘来的脂粉香。
这两种味道拧在一起,冲进县令钟老爷的鼻腔,让他感觉整个世界都成了精。
他女儿,年方二八,昨天还在绣鸳鸯,今天就对着院里的老槐树抛媚眼。
那眼神,钟老爷只在戏台上的狐狸精身上见过。
请来的术士是个高人,神神叨叨地晃着桃木剑,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最后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平平无奇的酱菜瓶。
一阵黄烟过后,一只毛色油亮的狐狸被吸溜一下收进了瓶里。
术士得意洋洋地捏着瓶子,准备上火刑。
“此妖道行不浅,须以三昧真火炼化七七四十九个时辰,方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瓶子里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呐喊。
“我是盗户!”
术士的手一抖,差点把瓶子扔出去。
周围的衙役们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憋得脸皮抽搐,肩膀抖得像筛糠。
钟老爷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年头,连狐狸都懂考公上岸,还是走的特殊通道。
他挥挥手,示意术士把瓶子放下,声音里透着一股被现实盘了无数次的疲惫。
“先……先关着吧,查查它的户籍档案再说。”
术士一脸懵,抱着酱菜瓶,感觉自己的专业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这案子还没审完,前堂的鼓声就敲得震天响,仿佛要催钟老爷的命。
他换上官服,拖着灌了铅的腿升堂,惊堂木一拍,扬起的灰尘比他的官威还大。
堂下跪着两个人,一个尖嘴猴腮的民壮,叫刘甲。
另一个是本地颇有才名的李生,此刻却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地砖的缝隙里。
刘甲先声夺人,嗓门洪亮。
“青天大老爷!这李秀才霸占小人田产,仗着自己是读书人,欺压良善啊!”
钟老爷眼皮一抬,看向李生。
“李秀才,他说的可是实情?”
话音刚落,李生猛地抬起头,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大人!我不是秀才!”
声音凄厉,表情悲愤,仿佛“秀才”二字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侮辱。
钟老爷愣住了。
满座皆惊。
刘甲也傻了,指着他。
“你……你上个月不还中了秀才,县里给你挂了红绸的!”
李生梗着脖子,一脸的视死如归。
“那都是虚名!”
“地是实的!”
“等我把地要回来,再去做那倒霉的秀才也不迟!”
钟老爷感觉自己的认知又被刷新了。
他看着堂下这个为了几亩薄田,主动摘掉功名帽子的读书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审案,还是该先给他颁一个“年度最务实精神奖”。
就在这荒唐的对峙中,师爷颤颤巍巍地递上来一张状纸。
“老爷,刚收到的,匿名状。”
钟老爷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魂归故里。
状纸的署名是:孔门弟子,原壤。
告的是:同门师兄,恶衿颜渊。
案情更是离谱到可以原地飞升。
状纸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老朽原壤,年事已高,无法服徭役,遂将薄田百亩,挂于恶衿颜渊名下。
“谁知此獠心肠歹毒,久借不还!”
“更伙同其老师孔丘,率恶党七十二人,将老朽痛殴一顿,锁于柴房!”
“望青天大老爷为小老儿做主!”
钟老爷拿着那张纸,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看到了什么。
孔子带着七十二门徒,组成暴力催收团伙,为了百亩薄田,殴打同学原壤。
这已经不是诬良为盗了。
这是把圣人拉下神坛,按在泥地里摩擦。
钟老爷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堂下还在为“秀才”名号争执不休的两人,又看了看门外那个抱着狐狸酱菜瓶一脸迷茫的术士。
他突然觉得很累。
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疲惫。
他把状纸往桌上一拍。
“退堂!”
两个字,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钟老爷脱下官帽,扔在地上,大步流星地走下公堂。
“本官今日也要当一回盗户!”
“谁他娘的都别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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