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浅和兰姨还在聊着。
客栈的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凌寒站在门口,额前的碎发还带着些许湿意,显然是匆匆赶回来的。
他局促地说:"我打完吊针了,那卫生院就赶人了。"
说完又急忙补充:"啊,我的行李还漏在这,我拿了......就走。"
兰姨慢悠悠地起身,走到柜台前,把算盘拨的哗哗作响:"年轻人,"她抬眼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天色晚了,今晚先歇在这里吧。"
"可以吗?"凌寒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
"怎么不可以?"兰姨把算盘往旁边一推,笑得意味深长,"兰姨这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来者都是客。"
她伸手,"身份证,我登记一下。"顺手把那个没打开过的行李袋推还给他。
凌寒手忙脚乱地接过包,掏身份证时差点把钱包掉在地上。
兰姨接过身份证,眯着眼睛念道:"凌寒,名字倒好听。"
她上下打量着他,"人嘛,也人模狗样,就是这心啊——"她故意拖长了音调,"唉,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
凌寒的头越垂越低,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耳尖通红。
兰姨见状,叹了口气,把后面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
"呐,房卡,"她把登记本一合,"盛惠三百元。"
丁浅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凌寒却如蒙大赦,赶紧掏出钱包付钱,接过钥匙后低低的道了一声谢,逃似地往楼上走去,全程都没敢往窗边看一眼。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转角,丁浅立刻凑到柜台前:"三百?你抢劫啊?"
兰姨作势要打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要白不要!"
"你既然要留他,"丁浅压低声音,"又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哼!"兰姨把抹布往柜台上一摔,"他欺负我闺女,我不得教训教训他?能让他那么好过?"
她斜眼看着丁浅,"怎么,就这样说一句你就心疼了?"
"我哪有!"
"瞧瞧你那出息,"兰姨戳着她的脑门,"刚才还那么硬气,给谁看啊?我刚刚就多余劝你!"
"好了好了,好兰姨,"丁浅抱着她的胳膊撒娇般地摇晃,"别骂了别骂了......"
"你啊——"兰姨的手重重戳在她额头上,却掩不住眼角的笑意。
谁也没注意到,楼梯转角处的阴影里,凌寒一直静静站着。
听到这里,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是多年以来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
他轻手轻脚地转身往楼上走去,在心里默默的想:"还好,还好,起码我的小公主这几年还有人护着。"
他的房间就在二楼,推开木门的瞬间,一阵淡淡的桂花香迎面而来。
他站在房间中央,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寸陈设——原木色的书桌上摆着素白的瓷瓶,插着几枝将开未开的桂花;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隐约散发着阳光晒过的气息。
一想到这个客栈是她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他心里就柔软的不像话。
热水从花洒倾泻而下,蒸腾的雾气很快模糊了镜面。凌寒伸手抹开一片水雾,恍惚看见镜中映出的不止自己——还有她残留的痕迹,仿佛她刚刚才使用过这个浴室。
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他推开窗户,夜风裹挟着桂花香拂面而来。
抬眼望去,漫天星子如碎钻般缀在墨蓝的天幕上,银河倾泻而下,与记忆中那个小山村的夜空如出一辙。
"真漂亮......"他轻声呢喃,喉结微微滚动,"怪不得她喜欢这里。"
"吱呀——"
隔壁的雕花木窗突然被推开。
丁浅踮着脚趴在窗台上,发梢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瞪圆了眼睛,像只受惊的小鹿,连手里擦头发的毛巾都掉在了窗台上。
凌寒看着她手忙脚乱去捞毛巾的样子,忽然想起那年暴雨天,她也是这样慌慌张张地抢救晒在爷爷院子里的草药。
"这兰姨......"她小声嘀咕。
凌寒望着她仓皇关窗的背影,胸腔里泛起温热的酸胀。
夜风渐渐吹干了他的发丝,他双手撑在窗沿,仰望着同一片星空。
一想到仅一墙之隔便是她生活了三年的痕迹,她就在那里,那些错失的时光突然在胸腔里有了温度。
"还好,还好......"他对着星空低语,指尖无意识触碰着墙面,仿佛能透过砖石感受到她的气息,轻得像是不敢惊动这场失而复得的梦境,"我终于找到你了。"
楼下传来碗碟相碰的清脆声响,混合着兰姨哼唱的江南小调。
凌寒将自己埋进蓬松的被褥,四年多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他恍惚听见风中传来她轻柔的笑声,就像多年前在山间采药时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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