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深处,没有日月轮转的痕迹,唯有亿万星辰在幽暗中凝固成永恒的背景。当那行无名墓志铭自虚无中浮现时,每个字迹都像是用凝固的时光镌刻而成——既非金石之质,也非笔墨之形,而是无数破碎的道韵在虚空里重新凝结,刚一显形便引得周遭星辰微微震颤。铭文尚未完全成型,九道漆黑的轮廓已从更深的混沌中浮起,那是九口悬于虚空的棺椁,棺身布满岁月冲刷的裂纹,却又透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庄严,仿佛自开天辟地时便已存在,静静等待着某个注定的时刻。
棺椁的木纹里流转着暗金色的光,那是被封印了无尽岁月的道则在低语。突然,第一道裂痕从最左侧的棺盖边缘蔓延开,“咔”的轻响在死寂的虚空里格外清晰,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正缓缓撬动天地的根基。紧接着,其余八口棺椁的棺盖同时震颤,木纹间的金光骤然炽烈,九道棺盖以完全一致的弧度向上抬起,掀起的气流带着陈腐的尘土与淡淡的血腥,那是无数纪元前残留的气息,混杂着刑仙的悲鸣与仙道的余韵。
棺盖升起的瞬间,六道逆光如利剑般刺破棺内的黑暗。它们并非来自同一源头,却带着同一种决绝的杀意——第一道逆光呈暗紫色,裹挟着翻涌的黑雾,那是贪劫仙的尸骸在棺中苏醒。尸骸早已失去血肉,只剩一具覆盖着暗金色鳞片的骨架,颌骨开合间,黑雾中浮现出无数闪烁的虚影:有堆叠如山的仙玉,有横跨星河的法宝,有足以让万仙臣服的权柄。可当它的目光扫过虚空,所有虚影都瞬间消散,唯有远处青冥仙姥身侧飘动的青丝吸引了它的注意。
那青丝是仙姥本命道韵所化,每一根都流转着淡青色的光,里面封存着她修行数万载的感悟。贪劫仙的尸骸猛地张开大口,骨架深处传来贪婪的嘶吼,暗紫色的光芒化作无形的吸力,仙姥的青丝顿时如被狂风牵引,朝着尸骸的口中飞去。青丝掠过虚空时,留下细碎的光点,那是被强行剥离的道则碎片,仙姥的眉尖轻轻蹙起,指尖下意识地想去握住飘散的青丝,却只捞到一片虚无——她的身体在此刻竟如幻影般透明,仿佛早已不属于这方虚空。
“贪婪者,连自身的骸骨都要吞噬啊。”仙姥的声音带着古老的回响,目光落在贪劫仙的尸骸上。那尸骸的咽喉处,鳞片正一片片竖起,每吞入一缕青丝,骨架便亮起一丝微光,却又在瞬间被更深的暗紫吞噬——它永远填不满的欲望,此刻正化作最锋利的刃,刺向她的道基。
第二道逆光在此时爆发,这一次是炽烈的赤红,如同烧红的烙铁自棺中跃出。那是嗔劫仙的骨手,指节处的白骨泛着金属般的冷光,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暗红的血渍,仿佛刚撕碎过某个强大的生灵。它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朝着仙姥身前悬浮的画笔飞去。那支画笔是用青鸾尾羽与仙竹炼制而成,笔杆上还留着仙姥指尖的温度,笔尖沾着未干的灵墨,正悬在半空,似乎下一刻就要在虚空里画出新的天地。
骨手的动作带着毁天灭地的怒意,赤红光芒所过之处,虚空都被灼烧出细微的裂痕。当它握住画笔的瞬间,笔杆上的青鸾纹路发出哀鸣,尾羽制成的笔尖骤然蜷缩。“咔嚓”一声脆响,仙竹笔杆从中间折断,灵墨飞溅在虚空里,化作点点萤火般的光粒,而那些尚未绘出的线条——或许是仙山的轮廓,或许是流云的轨迹,或许是某个未说出口的心愿——都随着笔杆的断裂消散无踪。嗔劫仙的骨手捏碎了笔杆,赤红光芒里翻涌着不甘的怒火,仿佛连一支描绘美好的画笔,都成了它必须摧毁的存在。
仙姥望着散落的笔屑,眼角的肌肤轻轻颤动。她想起第一次拿起这支画笔的日子,那时她还是个刚入仙道的小修士,在昆仑墟的桃花树下,用这支笔画过初升的朝阳,画过流萤的轨迹,画过身边友人的笑靥。可此刻,那些温暖的记忆正随着笔杆的碎片一同碎裂,她的指尖泛起淡淡的白,那是道基受损的征兆。
第三道逆光透着混沌的灰,痴劫仙的脐带如活物般从棺中爬出,那并非凡俗血肉,而是由无数执念缠绕而成的道链,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每一道都是某个无法释怀的执念。它在空中蜿蜒游走,目标明确——仙姥身侧那面悬着的妆镜。镜面是用千年寒冰炼制而成,能映照出修士最本真的道心,此刻镜中正映着仙姥的身影:白衣胜雪,青丝如瀑,眉眼间带着历经岁月沉淀的温婉。可这身影刚一浮现,镜缘便已蒙上一层灰雾。
痴劫仙的脐带猛地缠上镜身,道链上的执念瞬间爆发,镜中仙姥的身影开始扭曲:时而化作初学道法时的稚童,时而化作与同道论道的青年,时而化作独守仙山的老者。这些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每一个都带着难以割舍的眷恋。脐带越收越紧,寒冰镜面先是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随后“嗡”的一声崩碎,碎片飞溅中,仙姥镜中的身影彻底消散,她的眉心浮现出一道浅痕,那是被剥离的“自我”在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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