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落地的刹那,青萍世界的天穹突然裂开一道淡金色的缝隙。不是雷霆劈开的暴戾,也不是罡风撕裂的仓促,倒像是有人用指尖轻轻挑开了蒙在天地间的薄纱——那是刑仙道胎们齐声恸哭时,悲声震碎的虚空。
三百六十七尊刑仙道胎悬浮在石碑周围,他们曾是执掌天规的执法者,眉骨间嵌着玄铁刑印,袍角绣着镇压三界的锁链图腾。可此刻,那些象征威严的印记正随着泪水融化,玄铁在脸颊上晕开墨色的泪痕,像是多年前刻入仙骨的罪孽终于渗出了血。为首的白发道胎指尖颤抖着抚过石碑表面,那些刚镌刻好的碑文还带着玉石的凉意,却在触及他指温的瞬间泛起朱砂般的光。
“三千年了……”他喉间滚出破碎的呜咽。三百六十七道哭声交织成网,将整个青萍世界罩在其中。泪珠从他们空洞的眼窝坠落,没有沿着寻常轨迹砸向大地,反而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在空中画出蜿蜒的银弧——那是他们生前执法时走过的仙途,如今成了泪水回溯的路径。
最先坠入大海的泪珠带着霜气。青萍之海的海面本是凝固的碧色琉璃,万年无波,海底沉睡着被废黜的旧神骸骨。可当第一颗泪珠破开海面,琉璃般的海水突然掀起细碎的涟漪,像是有无数尾银鱼在水下翻动。泪珠沉入万丈深海时,并没有化作气泡消散,而是在一块巨大的玄龟背甲上停住了。
玄龟背甲上布满剑痕,那是上古仙战留下的创伤。泪珠落在剑痕中央,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瞬间化作无数细小的银线,顺着裂痕钻进背甲深处。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背甲边缘便冒出了第一簇珊瑚——不是寻常珊瑚的赤红或莹白,而是半透明的银灰色,枝杈纤细如未干的泪痕,顶端却结着椭圆的茧,茧上流转着刑仙道胎袍角的锁链纹路。
“刑泪珊瑚”这个名字,是海底游过的第一尾灵鱼轻声唤出的。它们绕着珊瑚群游动,看着那些茧在海水中微微颤动,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壳。可珊瑚枝上的茧并没有急于绽放,反而随着更多泪珠坠入深海,开始吸收水中的神骸气息。有泪珠落在茧上,便会凝成一层薄冰,将旧神的叹息与刑仙的悲恸一起封在里面。
与此同时,坠向山岳的泪珠正沿着青萍山脉的脊骨流淌。这些泪珠比坠入大海的更沉,砸在青石上时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有泪珠落在当年镇压过堕仙的断崖上,那里还残留着捆仙绳勒出的深沟,泪珠滚进沟里,竟像墨滴入砚般晕开,将整面崖壁染成了半透明的乳白色。
崖壁在乳白光晕中开始渗出玉质的颗粒,起初只是细小的砂粒,随着更多泪珠渗入石缝,砂粒渐渐聚成块状。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崖壁上时,整块断崖突然发出“咔”的轻响,表层的岩石剥落,露出里面莹润的玉髓——玉髓内部并非纯色,而是缠绕着六道暗金色的纹路,像是被封印的锁链。有山神凑近细看,才发现那些纹路竟是残缺的仙识碎片,能隐约听见里面传来诵经声,却又在听清的前一刻消散。
“是六劫仙识。”山神抚摸着玉髓表面,指尖触到冰凉的质地时,突然想起了那些在天劫中陨落的仙者。他们渡劫失败后,仙识本该魂飞魄散,却不知被什么力量凝成了碎片,藏在山石之中。如今刑仙的泪珠将它们从石缝里引了出来,封进玉髓,倒像是给了这些破碎的意识一个归宿。后来的仙者路过此地,便称这种玉髓为“罪纹玉髓”,说它既藏着罪孽,也藏着救赎。
而那些没有坠入山海的泪气,正顺着气流升向青萍世界的最高处。它们在九脊断弦处停下了——那里是一座悬空的石梁,梁上本该架着九脊量天琴,却只剩下七根残弦,另外两根早在千年前的葬道大典中断裂,断口处还凝着黑红色的血痂,那是弹琴者的心头血。
泪气在石梁周围盘旋了片刻,突然化作细密的雨丝。雨丝是淡青色的,落在手心里没有湿意,反而带着草木枯萎前的清苦香气。它们垂落在残弦上,像有人用丝线将断口轻轻裹住。最细的那根残弦先有了动静,断口处的血痂在雨中化开,露出银亮的弦芯,紧接着,两根断裂的弦头开始缓慢地向中间靠拢。
这一幕让藏在石梁后的灵雀都屏住了呼吸。它们见证过千年前的断弦——当时弹琴的仙者为了镇压失控的量天尺,强行拨动了超出自身修为的琴弦,弦断的瞬间,他整个人化作了漫天星屑,只有那两根断弦上凝着他最后一口仙气。如今青雨落在弦上,那些星屑仿佛被召回,在断口处凝成银白色的丝线,将残弦一点点接起。
接好的弦比原来粗了几分,表面流转着珊瑚枝般的银灰光泽。有灵雀好奇地用喙轻啄,弦身竟没有丝毫晃动,反而发出低沉的嗡鸣,震得周围的雨丝都停下了脚步。这时众人才看清,新接的弦根本不是寻常琴弦,而是无数泪珠淬炼后的结晶,每一寸都缠绕着刑仙道胎的泪痕,坚韧得能承受九天罡风的撕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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