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阴的,但却像是故意不下雨,又故意不让阳光落地。
白瑾若披着一件素灰色风衣,袖口压着手指上那枚“梦画官”级别的感应戒。
今天它没有亮。
她把它调到了最低能级,像关掉了一个光源,把自己藏进暗影里。
她走进展厅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她。
真好。
她轻轻扬了扬嘴角,这笑不是温柔,是一种近乎奢侈的自由感。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别人”。
大厅里聚着一群人,都是来看米悦个展《每一次回头都像光》的学生、老师、还有几位网络粉丝。
有人在低声惊叹,有人对着展板拍照,有人蹲在某一幅画前,红了眼眶。
“这个是……‘断光角落’吧?”
“你看那张,‘她低头时眼睫毛的碎影’,我真的要哭了。”
白瑾若没说话。
她站在他们身后,安安静静地,像一只不属于此地的猫。
——她从未习惯过这种场景。
——她是展厅的光,而不是来沐浴的人。
她没有去看最热门的那几幅。
她缓慢地沿着边缘墙行走,仿佛在避开光,避开人。
直到她走到一幅不太起眼的画前。
一幅——没有挂在聚光灯下,却让她突然止步的画。
画面不大,四开纸大小。
黑白色调,淡彩渲染,构图不复杂。
是一个角落。
一个展览的边角,一个走道尽头的靠椅。
椅子上坐着一个女孩,半侧身,头低着,长发散在肩上。
她没有正脸,线条简约,背影却安静得让人心跳。
她像是来观展的,又像是不敢靠近的。
她像是想看,却又不确定自己配不配看。
她像——她。
白瑾若忽然觉得嗓子有点紧。
她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
久到身边的流动人群都换了一批。
久到展厅里的乐声从圆舞曲切换到低音大提琴。
久到——
她呼吸开始轻。
“画名:《观众视角 No.3》。”
旁边的小标牌这样写。
她笑了一下。极轻。带着一种莫名的荒谬。
——你把她画进画里了。
——你连看都没看我。
她不是气,是凉。
像夏末雨夜中站在屋檐下,却始终没被那一滴滴落的水点沾到衣角。
她站在那里,突然就想起一件旧事。
她曾问过周墨:“你从未画我,是因为我太完美,还是你从不想看?”
他那时没有回答。
而现在,她站在这幅不属于她的画前,终于得到了答案。
他不是不曾看过她。
只是从未想要,把她画成心事。
她的手指慢慢贴上玻璃画框,没有碰触,只是悬在空气中。
那一瞬间,她像是被钉在画外的人——
而那女孩,那个被画进“不被注视的角落”的人,却获得了属于她从未有过的注视。
她想笑。
却笑不出来。
她退后一步。
然后又走近一步。
眼前的画纸仿佛轻轻一颤。
她看见“她”被别人“看见”,但“她”却不是她。
有那么一刻,她真的,想走进去,问问那画中的人一句:
“你……是谁?”
她不是要确认身份,她只是——
想听一个声音,告诉她,她也想属于某一帧画面。
哪怕只是一瞬。
哪怕只是个误会。
哪怕只是一场,她误以为自己是主角的梦。
——
她走出了那一幅画,却像是还没走出来。
那种被“某种可能的自己”看穿的感觉,黏在脚下,像夜晚的海雾,一步一沉。
白瑾若继续沿着展厅边缘走。
她依旧避开聚光灯,像个习惯站在幕后的布景师——
但她的心,开始不安分地踩进画里去了。
她想起从前她的画——
被称为“欲望具象界的极致结构体”。
她能画出任何人的“渴望”,能让他们沉溺、共鸣、崩塌,甚至以为自己被理解——
可她自己,从未在他的画中出现过。
哪怕只有一个轮廓。
哪怕只是眼睫毛的阴影。
哪怕——只是背景中一张空椅子。
没有。
没有一次。
而现在,米悦的每一幅画,都有人。
有人物,有眼神,有“她真的坐在那里”的痕迹。
有人蹲在画前红着眼说:“她在哭,她不是神,是人。”
有人握着米悦的手说:“你在画自己吧?你太懂我们了。”
甚至有人说:“这不是展览,这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共鸣史。”
白瑾若听见这些话的时候,没有抬头。
但她的手指微微弯了一下。
就像一个指节,突然扯痛了整条神经。
她突然想问——
“为什么你能哭出来?”
她不能。
她哭了会被系统判定“情绪波动过阈值”,会被父亲说“你不是人,你是官。”
是的,她是“梦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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