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钧钰慢吞吞走在青石板路上,靴尖踢着小石子。
他巴不得这条路永远走不完,可桑府的朱漆大门转眼就到了跟前。
“腿还疼么?”他盯着桑知漪裙摆下露出的绣鞋尖。
今早他教桑知漪骑马,虽说只是牵着缰绳绕了两圈,可她细皮嫩肉的。
桑知漪摇头,鬓角海棠绢花跟着晃了晃:“不疼。”
“那...城西新开了家老鸭汤铺子,要不要...”
“家里备了晚饭。”
“明日下值给你带酥油泡螺?”
桑知漪抿嘴笑了。
暮色里她眼角微微下垂,像只困倦的猫儿。谢钧钰却是刚熬过冬天的狼崽子,浑身冒着热气。
“跟我来。”她忽然勾勾手指。
谢钧钰跟着绕到东墙角的偏门。守门的魏婆子正嗑瓜子,见了他们慌忙把门闩拉开。
“往后他来,不必通传直接放行。”桑知漪吩咐完,领着人穿过门内小花园。
几株晚开的玉兰树下摆着石桌石凳,再往前就是垂花门。
谢钧钰这才明白过来,耳尖慢慢红了。
“我哥今日定在书房温书。”桑知漪摘了片叶子在手里转,“明日殿试,你就别去气他了。”
谢钧钰盯着她发间晃动的珍珠步摇,喉咙发紧:“那我要见你...”
“让魏婆子递话。”桑知漪把叶子塞进他手心,“她小女儿在我院里当差,靠得住。”
暮风吹得叶子打着旋儿。
谢钧钰突然攥住她手腕,又像被烫着似的松开:“我、我就是想...”
“今日不能再缠我了。”桑知漪揉着腕子瞪他,“脚都走酸了。”
这话听着像抱怨,尾音却带着蜜。
谢钧钰咧着嘴傻笑,露出一口白牙。他总觉得自个儿喜欢桑知漪更多些——姑娘家温柔得体,哪怕换个郎君也能过得好。
“你进去。”他退后两步,“我看着你走。”
桑知漪转身时裙裾扫过石阶,垂花门上的铜铃叮咚响。
走到月洞门前回头,谢钧钰果然杵在原地挥手,玄色箭袖被风吹得鼓起来。
“傻子。”她低头轻笑,珍珠步摇穗子扫过颈侧。
贴身丫鬟春桃憋着笑递上手炉:“谢小将军的眼珠子都快粘您身上了。”
二门内突然传来脚步声。
桑知漪忙把食指竖在唇间,匆匆往自己院子走。路过兄长桑知胤的书房时,果然听见里头传来摔书声:“谢家竖子安敢登门!”
谢钧钰直到瞧不见人影才转身。经过魏婆子时塞了块碎银:“劳烦妈妈多照应。”
魏婆子攥着银子直哈腰:“应当的应当的。”
暮鼓声里,谢钧钰哼着小调往家走。路过酥香斋称了半斤糖缠,经过银匠铺又打对耳铛。
等走到将军府门前,怀里揣的零嘴够开杂货铺了。
“爷这是要把西市搬空?”门房小厮笑着迎上来。
谢钧钰踹他一脚:“明儿下值前把东角门扫干净,有贵客要来。”
掌灯时分,桑知漪正对镜卸簪环。春桃捧着铜盆嘀咕:“谢小将军也忒黏人。”
“年轻气盛罢了。”桑知漪拧着热帕子敷眼,“过两年沉稳些就好。”
铜镜里映出绯红耳尖。
她想起午后马场上,谢钧钰扶她上马时绷紧的胳膊。少年人身上总带着汗津津的热气,混着皂角味往人鼻子里钻。
外间突然传来叩门声。魏婆子的小女儿探头递上个油纸包:“门房刚送来的。”
桑知漪解开细绳,里头躺着对金丝蜜枣。附的纸条歪歪扭扭写着:“泡脚用艾草。”
她捏着枣子咬了一口,甜得眯起眼。
……
桑知漪换上藕荷色缠枝纹襦裙,由绿袖扶着踏进正院。
廊下铜炉焚着苏合香,柳氏正往珐琅碟里拣蜜渍金桔。
“今日玩得可好?”柳氏将金桔塞进女儿掌心。
桑知漪摩挲着琉璃盏边缘:“谢公子带女儿去三清宫看了新贡的紫铜香炉。”
柳氏抚平她腰间松脱的丝绦:“卫国公府今早递了信,等北境战报一到,卫国公凯旋便来提亲。”她的手指划过案上礼单,“谢钧钰不必像父兄般出征,娘总算能安心把你交给他...”
檐下铁马叮咚作响,桑知漪攥紧袖中的桃木梳——那是谢钧钰昨日赠的,梳背上还刻着“长相守”。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漫涌,那年她也是这样攥着庚帖,苦等着白怀瑾来下聘的消息。
“阿娘,我...”
“姑娘!”绿袖突然打帘探头,“您晨起说要给夫人供的碧玺手串,还锁在妆匣里呢。”
桑知漪顺势起身:“女儿去去就回。”
柳氏望着她逃也似的背影,摇头轻笑:“这孩子,一提婚事就躲。”
穿过月洞门,桑知漪扶住斑驳的粉墙。
重生这三个月的欢愉原是偷来的光阴,谢钧钰带她策马游春时的笑,早该猜到是两家默许的相看。
假山后忽有人影晃动。
“不是说今日不必来找我了...”桑知漪话到唇边骤然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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