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的金属触感从肩膀两侧贯穿,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狠狠咬住了他的琵琶骨。
巨大的拖拽力从井口深处传来,刘三儿整个身体悬空着被向后拖拽,脚底撕裂的伤口擦过冰冷湿滑的井壁边缘,撕心裂肺的剧痛混着皮肉摩擦井壁的灼烧感让他眼前一黑,几乎失去知觉。
最后一眼瞥见的,是井壁上方那巨大铁盖缝隙中疯狂旋转、发出幽幽绿光的齿轮啮合结构,以及老金头那张从井盖边缘探下、布满金属骨架与不断流淌黏液的“脸皮”下显露出的、扭曲到极致、只剩两簇凶残红芒的眼洞!
紧接着,是无边的失重和黑暗。
哗啦!
刺骨的冰冷狠狠拍打全身感官!不是水,是粘稠、滑腻、如同无数冰冷活蛆蠕动的软泥!
浓烈的腥臭裹挟着硫磺与铁锈的陈腐气息瞬间堵塞口鼻!挣扎!窒息!身体不由自主地沉向更深沉的黑暗……
突然!
冰冷的泥沼如同幻觉般消退。
身体猛地跌落!
触感瞬间翻转!身下不再是粘腻的污泥,而是冰冷坚硬、有些硌人的……榻榻米?
鼻腔里充斥的不再是腐臭的铁锈淤泥,而是一股浓烈的、混杂着劣质烟草、人体汗酸、咸鱼霉味以及……新鲜炉火上烤着粗粮饼子焦糊香气的混合气味。
意识如同被强行浸入滚水的冰块,在剧烈的温差冲击下开始复苏。眼前的黑暗如同劣质幕布被粗暴拉开。
光线昏暗,却带着温度。一盏形制古早、蒙着厚厚灰尘与油烟的白炽灯泡挂在低矮的顶棚横梁下,微弱的光线艰难地穿透浑浊的空气。空气温热而潮湿,呼吸间肺叶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棉絮,有些窒闷。
这是一个通铺式的矿工宿舍大通间。狭窄逼仄的空间被两条长长的稻草榻榻米通铺占据,中间留下一条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过道。
通铺上凌乱地铺着厚厚一层发黄发黑的粗布被褥团,大多散发着浓重的汗渍油垢气味。
更远处堆叠着污秽的木箱、破旧的帆布工具袋和纠缠不清的枯藤状草鞋杂物。两侧墙壁糊着粗糙的、早已发黄龟裂的旧报纸或不知名宣传画页。
屋角处,一只粗笨的生铁炉子正散发着橘红色的暖光,小半块被烤得焦黑的粗粮饼子搁在炉沿,散发出微弱的焦香。
典型的东北林矿地区日据时期矿工棚户大宿舍!而且是……活的?!
“咕噜噜……”
一串滚烫的煮水声从角落炉火上的陶壶嘴喷出白汽。靠近通铺门口的地上,散落着几张同样发黄破损的昭和十二年旧报纸。一只破旧的搪瓷杯翻倒在报纸堆旁,杯口残留着浑浊的酒液,正缓慢滴落。
刘三儿挣扎着从冰凉的榻榻米上爬起半身,浑身骨头像是被重新拆装过一遍,剧痛依旧,却暂时被这突兀的环境转换所掩盖。
他茫然地环顾这散发着活人气息的诡异空间。这里……是哪里?幻觉?还是另一个更深的地狱?
就在这时,极其轻微、如同生锈门轴转动般的“吱呀”声从斜对面一扇半开着的、糊着厚厚灰尘与蜘蛛网的双开木柜门缝隙里飘了出来。
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嗡!
就在那“吱呀”声响起的瞬间,刘三儿左手大拇指上那枚紧箍着的翡翠扳指猛地剧烈一震!
一股冰寒彻骨的冷意瞬间顺着手臂冲进脑髓!这股寒意驱散了周遭的暖意,更像是一根冰冷的指针指向了那扇发出声响的木柜!
扳指在震动?指引?
求生本能压过惊疑。他扶着冰冷粘腻的墙壁,拖着依旧刺痛的左脚,踉跄着一步步靠近那扇半开的陈旧木柜门。
空气中那股浓重的烟草、霉味和隐约的汗酸气味中,突兀地多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细微却带着冰寒刺激的血腥铁锈气息!
越靠近柜门,这股气息越清晰。
哗啦!
他一把扯开了半掩的柜门!灰尘如同阴间飘洒的纸屑簌簌落下。
柜子内部狭小深黑。只有一叠叠散乱堆放、沾满灰尘和油腻污垢的破旧工装、磨烂的草鞋。光线昏暗。但在最底层靠里角落,一个模糊不清、被揉搓成破烂褶皱团状的东西隐约可见。
刘三儿忍着左肋和左脚炸裂般的痛楚,几乎是跪爬下去,手臂费力地伸进柜子深处,指尖颤抖着摸索、勾扯。
入手触感粗糙坚韧,带着陈年的油污和霉味。终于扯了出来。
是一本外壳磨损极其严重、边角翘起的硬皮笔记本!
封面原本是什么颜色早已看不清,只能看出残留着大片的黑色油污和墨渍。一股极其浓烈、带着浓重铁锈腥味的陈旧血腥气息随着笔记本被扯出柜底瞬间扑鼻而来!
呛得他剧烈咳嗽!胃里一阵翻搅!
翻开封面。内页粗糙泛黄,纸张边缘早已脆化毛糙。
第一页,用极其廉价的劣质炭笔潦草地写画着:
“昭和十二年 十一月 小寒”;
“南满矿 光字井 三通铺第七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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