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几位官爷,说是……说是税务司的,要、要查账!”
心腹伙计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惶,在这灯火通明的账房内显得格外刺耳。刚刚经历通宵核查、神经紧绷的张账房等人闻言,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的算盘都差点掉在地上。
“慌什么!”
一声沉稳的低喝,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压下了弥漫开来的恐慌。
赵掌柜霍然起身,眼神虽锐利如刀,面上却已不见丝毫慌乱。他迅速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袍,深吸一口气,语气平稳地吩咐道:“开门做生意,奉公守法,官府查账乃是分内之事,有何可怕?”
他转向张账房:“老张,你随我来。带上昨夜我们整理好的那几册总账和备用文书。”
又对其余人道:“你们各司其职,稳住心神!前堂生意照常,莫要让客人看出异样,更不许在外胡乱议论!”
言毕,他已率先迈开步子,向着前堂走去,步伐沉稳,看不出半点即将面临狂风暴雨的紧张。张账房连忙抱起几册关键账簿,快步跟上,心中暗自钦佩掌柜的定力。
前堂,几名身着吏服、腰佩腰牌的税务司官吏已经大喇喇地站定,为首的是一位年约四十、面容瘦削、眼神带着几分刻薄和倨傲的官员,正是税务司负责稽查商税的周主簿。他身后跟着两名年轻的属吏,正一脸不耐烦地四处打量着店内奢华的装饰。
看到赵掌柜出来,周主簿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你就是‘清丝坊’的赵掌柜?”
“正是鄙人。”赵掌柜拱手一礼,不卑不亢,“不知几位官爷大驾光临,有何公干?”
周主簿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纸公文,在赵掌柜面前一晃:“奉上官令,近来有举报称‘清丝坊’账目不清,涉嫌偷税漏税,我等特来稽查!赵掌柜,还请配合,立刻将你店中所有账簿文书,尽数交出来!”
好一个“接到举报”!果然是来者不善!
赵掌柜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恭敬:“原来如此。官爷秉公执法,小店自当全力配合。只是……”他话锋一转,“账簿乃商号机密,事关重大,且数量繁多,在前堂查阅恐有不便,也怕扰了其他贵客。不如请几位官爷移步后院偏厅,小老儿已备下清茶,也好让张账房将账簿一一呈上,供官爷仔细核查,如何?”
周主簿眉头一皱,本想在前堂发难,给“清丝坊”一个下马威,但赵掌柜的话占着道理,且态度恭敬,他也不好当众发作,只得不耐烦地挥挥手:“也好!带路!不过本官公务繁忙,你们最好动作快点!”
赵掌柜暗舒一口气,只要不在前堂闹开就好。他立刻示意伙计继续招呼客人,自己则亲自引着周主簿三人,穿过回廊,来到后院一间早已备好的、宽敞明亮的偏厅内。
张账房连忙将连夜整理好的几大册总账,以及备份的关键契约、票据等文书,整齐地摆放在长案之上。
“周大人请看,这便是小店自开业以来的所有流水总账、分类细账、以及纳税凭证。请大人过目。”赵掌柜伸手示意。
周主簿带来的两名属吏立刻上前,拿起账簿,装模作样地翻看起来。而周主簿本人,则大马金刀地坐下,端起茶杯,眼神却如同鹰隼般,在赵掌柜和张账房脸上来回逡巡,试图找出破绽。
查账的过程,充满了无声的较量和暗藏的机锋。
“嗯?赵掌柜,”一名属吏忽然指着账簿上的一处,“贵号这‘玉露凝脂皂’和‘清丝焕发露(臻品)’,成本几何?售价竟高达十两、二十两!这其中利润惊人,你们的税……可是足额缴纳了?”
来了!果然是冲着利润来的!
赵掌柜心中早有准备,上前一步,微笑道:“官爷明鉴。此二物之所以价高,非是小店牟取暴利。实乃其所用原料,皆是极为罕见、需从深山老林甚至海外觅得的奇花异草,采摘、炮制皆是耗费巨大。再加上炼制工艺极其复杂,非数十年经验的老师傅不能为,且成率极低,十料难得一二。这成本之高,远非寻常商货可比。售价虽高,实属无奈。至于税款,小店一向严格按照朝廷税率缴纳,所有税契凭证俱在,官爷可一一核对。”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强调了成本高昂,又点出品牌价值,更重要的是亮出了合法的纳税凭证。那名属吏一时语塞,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周主簿见状,亲自拿起另一本账册,手指点着几处:“这几笔‘车马劳顿’、‘茶水润笔’的支出,名目含糊,数额也不小。赵掌柜,你可得解释清楚,这些银子,都用在何处了?莫不是……用来打点疏通,行了那不法之事?”
“大人明察!”赵掌柜立刻接口,示意张账房取出早已备好的另一叠文书,“这几笔支出,皆是因生意所需。比如这笔‘车马劳顿费’,是因去年为寻觅一种关键香料,派伙计远赴南疆,往返数月,风餐露宿,给予的辛苦补偿,这里有人证画押;这笔‘茶水润笔费’,是因新店开张时,请城中几位书法名家题写匾额、拟定宣传文案所支付的润笔,亦有收款收据为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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