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晓看着眼前这位身着半旧青布长衫、身材瘦削、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心中暗暗称奇。
此人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虽然衣衫简朴,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但那双深陷的眼窝之中,却透着一股子读书人特有的清傲与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和沧桑。
他的背脊挺得很直,即便是在知县大人面前,也并未显得过分卑微,只是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郁结之气,让人能感受到他过往定然经历了不少坎坷。
“赵大人,您唤学生前来,所为何事?”
那中年文士对着赵明远躬身一揖,声音清朗,带着几分文人特有的温润,只是那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久处人下而产生的不易察觉的卑微与谨慎。
赵明远微微一笑,指着苏晓晓,对那中年文士介绍道:“秦先生,这位便是我与你提及过的,大山村苏家作坊的东家,也是嗯,对农事颇有心得的苏晓晓苏姑娘。”
他又转向苏晓晓,笑容温和地说道:“苏姑娘,这位便是我方才与你说的秦屿秦先生。秦先生乃是前科的举人,学问品行皆是上佳,只是……时运不济,故而暂时屈就于我这县衙,做些文书抄录的杂事。”
秦屿!秦举人?!
苏晓晓心中微微一动,连忙起身,对着那位秦先生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礼:“原来是秦先生,苏晓晓有礼了。”
她知道,能中举之人,绝非等闲之辈,其学问见识,远非那些只读过几年蒙学的普通秀才可比。
赵大人说他“学问品行皆是上佳”,想来定然不虚。
只是不知,这样一位本该前程似锦的举人老爷,为何会落魄到在县衙做个小小的文书杂役呢?
那秦屿秦先生在听到赵明远介绍苏晓晓的身份,特别是那句“对农事颇有心得”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也对着苏晓晓微微拱手还礼,声音依旧清朗,却带着几分读书人特有的疏离与客气:“苏姑娘客气了,在下秦屿,一介落魄书生罢了,当不得‘先生’二字。”
赵明远见两人见过了礼,便笑着开口道:“秦先生,实不相瞒,今日请你前来,是有一桩美事想与你商议。”
他顿了顿,将苏晓晓想在苏家村兴办义学,却苦于找不到合适先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对秦屿说了一遍,末了又补充道:
“苏姑娘办此义学,乃是惠及乡梓的大善之举。本官深知秦先生胸怀锦绣,学富五车,若能屈尊前往苏家村,担任这蒙学先生,启迪村中蒙童,不仅能解苏姑娘燃眉之急,亦能让先生一身才学不至埋没,更能……为我永宁县教化一方,立下一桩大功德啊!”
秦屿静静地听着赵明远的叙述,那双深陷的眼眸之中,光芒明灭不定,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又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当听到“兴办义学”、“启迪蒙童”这些字眼时,他那原本有些落寞的眼神之中,似乎悄然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与亮光?
但很快,那丝亮光便又被一层更深的阴霾所取代。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抬起头,看着赵明远和苏晓晓,声音之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苦涩与自嘲:
“多谢赵大人和苏姑娘错爱。”
“只是……秦某如今,早已是心如死灰,万念俱寂之人。”
“这满腹的圣贤文章,到头来……也不过是些无用的废纸罢了。”
“教书育人,传道授业……呵呵,秦某早已……不敢再有此等奢望了。”
他顿了顿,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痛苦与难以言喻的屈辱。
“更何况,秦某如今……唉,实不相瞒,秦某早已身无长物,家徒四壁,便是连……连这县衙抄书的微薄薪俸,也常常是寅吃卯粮,食不果腹。”
“苏家村地处偏远,秦某若是前去,且不说这束修几何,便是这日常的衣食住行,恐怕……也难以维继啊。”
他这话,虽然说得隐晦,但其中的意思却很明白——
他不是不想去,而是……去不起!
也不敢轻易再去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所谓的“美事”和“希望”了。
苏晓晓听着秦屿这番话,看着他眼中那份深可见骨的落寞与对现实的无奈妥协,心中也是微微一叹。
她知道,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一个曾经也心怀壮志,却最终被残酷的现实磨平了棱角,甚至几乎要彻底摧毁了所有希望的可怜人。
但,也正是这样的人,若是能重新点燃他心中的那团火,或许他能爆发出比那些一帆风顺之人更加惊人的能量与执着!
苏晓晓没有立刻开口许诺什么。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秦屿,声音平静而真诚地说道:
“秦先生,晓晓虽然年幼,却也听过一句话,叫做‘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困,莫欺老年衰’。”
“人之一生,谁都会遇到些坎坷与困顿。关键在于,是选择就此沉沦,自暴自弃,还是选择在绝望之中,寻找那一丝可能存在的微光,重新站起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