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是从爬犁那边传来的!
我猛地抹了一把眼泪,视线清晰了些。只见老耿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爬犁车旁边,他单手解开了挂在青骡子鞍鞯旁的一个鼓鼓囊囊、沉甸甸的粗麻布口袋!那口袋看着就分量不轻,随着老耿的动作,里面发出哗啦哗啦、清脆而密集的金属碰撞声!像是一口袋碎银子,又像是一口袋崭新的铜钱!
老耿单手拎着那沉甸甸的口袋,走到走在最前面的江屿身边,把那口袋递了过去。
江屿停下脚步。他吊着伤臂,只用左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发出悦耳金属碰撞声的粗麻布口袋。他没有立刻走,而是转过身,面对着靠山屯的方向,面对着村口这边。
隔着老远,隔着呼啸的风雪,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吊着伤臂的轮廓,看到他挺直的脊背。然后,我看到他抬起了那只没受伤的左手,高高举起了那个沉甸甸的、哗啦作响的粗麻布口袋!
“哗啦——哗啦——”
清脆的、密集的金属碰撞声,穿透凛冽的风雪,如同最嘹亮的号角,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死寂的雪原!传到了村口每一个竖着耳朵、惊魂未定的人耳中!
那是钱的声音!
是货卖出去的声音!
是活路的声音!
“钱!是钱!”王婶第一个听明白了,她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像个疯婆子一样,拍着大腿又哭又笑,“卖出去啦!真卖出去啦!听见没?哗啦啦的!全是钱啊!”
她身边那两个老娘们儿也听懂了,激动得抱在一起,又蹦又跳,眼泪哗哗地流。
“老天爷开眼啊!”
“靠山屯有救啦!”
“江小子!好样的!”
狂喜的呼喊瞬间点燃了村口!刚刚还死气沉沉、被恐惧笼罩的地方,瞬间被一种劫后余生、近乎癫狂的喜悦淹没!连那堆还在冒着青烟的余烬,似乎都跳跃得欢快了些!
我扶着老榆树,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不是悲伤,是巨大的喜悦,是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的虚脱,是看着那个男人拖着伤臂、从绝境中硬生生扛回希望和活路的骄傲和心疼!
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就在这时,江屿放下了那个哗啦作响的钱袋。他那只高举的左手没有放下,而是朝着村口这边,朝着我躲藏的这棵老榆树方向,用力地、缓慢地挥动了几下!
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紧接着,他那只手转向了旁边一里地外、那根在风雪中依旧倔强摇曳的红布条方向,再次用力地挥了挥!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看见了!他看见我点的火墙了!他看见我守在这儿了!他在告诉我,他收到了我的“信号”!那根红布条…那堆火…我们之间的“暗号”…他懂!
一股巨大的暖流混杂着酸涩,猛地冲上眼眶。我再也忍不住,踉跄着从老榆树后冲了出来,朝着他们回来的方向,迎着凛冽的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奔了过去!顾不上后背的剧痛,顾不上手臂的伤口被拉扯,只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江屿——!”我嘶哑地喊出声,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刮得人睁不开眼。江屿和老耿带着两架爬犁,还有那头瘸腿的老黄牛,终于挪到了村口火堆附近。
离得近了,才看清他们身上的狼狈。江屿那件换上的旧棉袄沾满了泥雪,半边肩膀被什么东西刮破了个大口子,露出里面同样脏污的绒衣。吊着的伤臂外面缠裹的布条上,洇开了更大片的暗红色,显然这一路颠簸,伤口又裂开了。他脸色白得吓人,嘴唇干裂得翻起了皮,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如同寒夜里的星辰,里面沉淀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更燃烧着一种磐石般不可动摇的、满载而归的锐气!
老耿也好不到哪去,脸上那道疤旁边又添了几道新刮的血口子,棉裤膝盖处磨破了,露出冻得发青的皮肉。
但没人注意这些。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黏在老耿手里拎着的那个鼓鼓囊囊、沉甸甸的粗麻布口袋上!那口袋随着老耿走动的步伐,依旧发出“哗啦哗啦”清脆悦耳的金属碰撞声!那是世上最美妙的音乐!
“江小子!耿兄弟!”王婶第一个扑上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想碰碰那钱袋,又不敢,手悬在半空,“真…真卖出去啦?卖…卖了多少?”
江屿没立刻回答。他停下脚步,目光越过激动的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我跑得气喘吁吁,脸上糊满了泪水和雪水,狼狈不堪地停在他几步远的地方,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四目相对。
他眼底那簇锐利的星光,在看到我脸上未干的泪痕和左臂上胡乱缠绕、渗着暗红血渍的破布条时,瞬间凝固了!那光芒深处,翻涌起滔天的惊怒和一种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暴戾!他胸口那片被厚厚棉袄遮掩的地方,铜斑的搏动骤然变得狂暴而灼热!一股无形的、压抑的凶悍气息猛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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