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耿套好了车,撩开堂屋门帘,冷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车好了。”他声音像块石头落地,打破了凝滞。
点钱还在继续,但速度快了许多,也安静了许多。很快,去镇医院的救命钱被分了出来,用一块干净的厚布包好,塞到老耿贴身的衣兜里。剩下的钱,由王婶和老林亲自盯着,锁进了里屋一个沉重的旧樟木箱子里,钥匙王婶贴身藏着。
赵大柱和另一个汉子小心翼翼地把门板上的赵大山抬上了骡车车斗,铺上了厚厚的破棉被。老林也被搀扶着坐了上去。我抱着小石头,也爬上了车斗,坐在赵大山脚边,用身体尽量替他挡着点风。
江屿站在堂屋门口,吊着伤臂,看着我们。寒风卷起他空荡荡的袖管和额角的碎发。他脸色在灰白的天光下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紧抿着,只有那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对伤者的担忧,对前路的凝重,还有…落在我身上时,那浓得化不开的、沉甸甸的牵挂。
“路上…当心。”他哑着嗓子,只说了四个字。
“嗯。”我用力点头,把小石头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些。
老耿一甩鞭子,青骡子打了个响鼻,拉着沉重的车斗,碾过冻硬的泥地,缓缓驶出了靠山屯的村口。车轮压过那堆被火烧得焦黑的冻土边缘,留下新的辙印。
我抱着小石头,蜷缩在颠簸摇晃的车斗里。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后背和手臂的伤口在颠簸中一阵阵闷痛。小石头靠在我怀里,冻得小脸发青,大眼睛里还带着惊魂未定。
车斗里气氛压抑。赵大山昏迷着,偶尔发出痛苦的呻吟。老林闭着眼,靠着车帮,断腿的疼痛让他眉头紧锁。赵大柱坐在哥哥身边,眼睛红肿,死死握着赵大山那只完好的手,像是抓着最后的希望。
老耿坐在车辕上,背影沉默得像块石头,只有偶尔甩动的鞭子,在寒风中发出清脆的炸响。
车子在厚厚的积雪中艰难跋涉,速度慢得像蜗牛。日头在铅云后面挣扎,投下一点惨淡的光。路两边是死寂的、覆满白雪的山林,黑黢黢的树干像一根根戳向天空的骨头。
时间一点点流逝,寒冷和疲惫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车斗里的每一个人。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冻僵、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
车猛地一顿!
“吁——!”老耿勒住了缰绳。
“咋了耿叔?”赵大柱哑着嗓子问。
老耿没回头,声音低沉:“前头雪太深,骡子拉不动了。得下来推一把。”
赵大柱和另一个汉子立刻跳下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车头,和老耿一起,吭哧吭哧地推着沉重的车斗。车轮在深雪里打着滑,泥雪飞溅。
我抱着小石头,也准备下车帮忙。就在这时,眼角余光似乎瞥见路边不远处的雪地里,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在雪面下轻轻顶起了一个小小的鼓包,随即又迅速平复下去。快得让人以为是眼花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顺着脊椎骨爬了上来!
难道…那东西…没被火墙拦住?它…跟来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死死盯着那片雪地,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忘了。
“晚晚姐?”小石头似乎感觉到我的紧张,仰起小脸,怯生生地叫我。
“没…没事。”我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把他往怀里搂得更紧,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颤。不可能的…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太紧张了…
车子终于被推出了深雪坑,继续艰难前行。我靠在冰冷的车帮上,心却悬到了嗓子眼,再也不敢闭眼,眼睛死死盯着车外死寂的雪原。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老耿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
我抬起头。
眼前是一排低矮的、刷着半截白灰的砖瓦房。一块掉了漆的木牌子挂在门口,上面写着几个斑驳的红字:青石镇卫生院。
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从敞开的铁门里飘了出来。
希望,带着冰冷的消毒水味道,近在咫尺。而雪原深处那转瞬即逝的“鼓包”,却像一根冰冷的刺,深深扎进了我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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