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煞化作的那股腥臭黑烟,如同被沸水烫伤的毒蛇,顺着门缝仓皇流窜,眨眼消失在通往后院的黑暗里,只留下门缝边缘几缕迅速消散、带着冰碴的痕迹,和诊室里浓得化不开的焦糊、血腥与阴寒混杂的刺鼻气味。
死寂。
只有寒风从破碎的门洞灌进来,呜呜咽咽,卷起地上的木屑、碎纸和凝固的血珠。
“咳咳…咳…”角落里传来压抑的呛咳声。
老耿撑着那把染血的柴刀,挣扎着从一地狼藉的药瓶碎片中坐起来。他脸色蜡黄,嘴角还挂着没擦净的血丝,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他死死盯着黑煞消失的后院小门,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惊悸未退,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凝重和劫后余生的凶戾。他抬起颤抖的手,抹了一把脸,血污和冷汗混在一起,在他刀刻般的皱纹里蜿蜒。
“晚晚姐…冷…好冷啊…”小石头微弱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一根细小的冰锥,扎破诊室里死水般的寂静。
我猛地从巨大的虚脱和茫然中惊醒,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把!江屿!小石头!
我连滚带爬,几乎是扑到江屿身边。
他仰面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此刻白得像刷了一层劣质的墙粉,嘴唇被凝固和新鲜的血沫染成一种诡异的暗紫色。嘴角还在往外渗着血丝,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带出细微的血沫泡泡。最刺目的,是他那条挡在我面前的右臂。
从肩膀往下,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惨白的冰晶,冰晶之下,小臂到手掌的部分,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焦黑碳化!皮肤、肌肉仿佛被高温瞬间烤焦又急速冻结,凝固成扭曲、干枯的形态,像一截刚从地狱火堆里扒拉出来的枯枝,散发着死亡和绝望的气息。
“江屿!江屿!你醒醒!别睡!看着我!”我颤抖着,声音嘶哑破碎,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他冰冷沾血的胸口,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我不敢碰他,生怕一点点外力就会彻底带走他微弱的气息。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比刚才直面黑煞时更甚。
“……晚…晚……”他紧闭的眼睫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沾满血污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气若游丝,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碎裂的肺腑里挤出来的。
“我在!我在!我在这儿!”我慌忙俯下身,耳朵几乎贴到他冰冷的唇边,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
“……不…怕……”他嘴唇又动了动,声音微弱得几乎消散在空气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用尽了灵魂最后一点力气在传递这个信息。
然后,那苍白的唇瓣,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再次翕动,吐出三个轻得如同叹息、却又重若千钧的字:
“……我…娶…你……”
嗡——
我娶你。
这三个字,像三道滚烫的烙印,狠狠烫在我的耳膜上,烫进我的灵魂深处!在这冰冷绝望、如同地狱废墟般的诊室里,在他生命垂危、意识模糊的深渊边缘,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留给我的,不是遗言,不是恐惧,而是这样一个承诺!
一个在生死绝境里,用血肉和意志铸就的诺言!
巨大的酸楚、心疼、一种无法言喻的滚烫暖流和铺天盖地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洪峰,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防线!我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他那只没有受伤、但也冰冷刺骨的左手,仿佛想用自己的温度去暖热它,把脸深深埋在他剧烈起伏却无比虚弱的胸口,失声痛哭!
哭声凄厉而绝望,在死寂的诊室里回荡,混合着小石头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
“哭顶个屁用!”一声粗粝沙哑的低吼猛地炸响。
老耿踉跄着站起来,拄着柴刀当拐杖,一步一挪地走了过来。他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凶悍和冷静。他扫了一眼地上气息奄奄的江屿,眉头拧成一个死疙瘩,又看向小石头那条几乎被黑色冰壳覆盖到大腿根的右腿,眼神陡然锐利如刀。
“嚎丧能把人嚎活?能把那鬼东西嚎跑?麻溜的!想活命就动起来!”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瞬间刺破了我的绝望。
“小丫头!”他目光如炬地钉在我脸上,“你伤最轻!先顾小的!他腿上那玩意儿邪性得很!去找!找烈酒!越烈越好!没有烈酒,找煤油!灯油!快!”
老耿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我!对!小石头!那黑色的冰壳还在往上蔓延!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心脏,但这一次,恐惧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压了下去——是江屿那句“我娶你”带来的滚烫力量!我不能垮!他们都需要我!
我猛地抬起头,胡乱用沾满血污的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眼神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生欲。后背缝合的伤口和手臂崩裂的伤处火辣辣地疼,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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