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粘稠的液体，迅速浸透了她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雪白礼服，沿着腰线向下蔓延，如同雪地里急速绽放的、绝望的红玫瑰。浓重的铁锈味瞬间盖过了硝烟，将她紧紧包裹。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身下是冰冷的、布满玻璃碎渣的大理石地面。意识像是狂风中的烛火，剧烈地摇曳着，随时可能熄灭。疼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她最后的防线。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扯着那处可怕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透过模糊的视线和弥漫的烟尘，她看到那个被她撞开的身影——陆凛。
他站住了。就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
时间仿佛凝固了。
陆凛脸上那惯常的、掌控一切的冰冷面具，在目睹她身上那片迅速扩大的、刺目的鲜红时，瞬间被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彻底击碎、碾烂！
他的瞳孔，在接触到那片血的瞬间，骤然收缩到极致，如同针尖！随即又猛地放大，漆黑的眼底深处，像是有什么坚固的东西轰然崩塌，露出底下汹涌狂暴的、足以毁天灭地的猩红岩浆！
那是一种超越了人类极限的惊愕和……恐惧。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只剩下一具被巨大噩耗瞬间掏空的躯壳。他的脸在几秒钟内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惨白得如同刚刚粉刷过的墙壁。薄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地上下滚动。
这可怕的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沈——微——！！！”
一声嘶吼，如同受伤濒死的孤狼在月下发出的最后哀嚎，又像是地狱深处挣脱枷锁的凶兽的咆哮，猛地撕裂了混乱的宴会厅！
那声音里蕴含的绝望和暴怒，让所有仍在尖叫奔逃的人都为之一窒！
陆凛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疯兽，不顾一切地朝着倒在血泊中的沈微扑了过去！他高大的身躯爆发出恐怖的速度，脚下是尖锐的玻璃碎片，他却视若无物，任由它们划破昂贵的皮鞋和裤脚。他粗暴地撞开一个挡在路上的、吓傻了的侍者，对方像破布娃娃一样飞出去，撞翻了一张桌子。
他冲到沈微身边，双膝重重砸在冰冷坚硬、布满碎渣的地面上！膝盖撞击的声音沉闷得令人心惊，他却浑然不觉。他伸出双手，想要碰触她，却又在即将接触到她染血的肩膀时，猛地僵在半空，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双手，骨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手背上青筋虬结，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指尖的颤抖如同风中枯叶，泄露着主人内心山崩海啸般的恐惧。
“微……微……” 他试图呼唤她的名字，声音却嘶哑破碎得不成调子，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孩童般的无助和茫然。那双曾掌控千亿财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此刻却悬在她生命流逝的伤口上方，不知所措，仿佛那是世间最易碎也最不敢亵渎的珍宝。
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肩膀上那片狰狞的伤口。一根尖锐的、沾满血迹的香槟杯断柱，深深刺入了她的皮肉，白色的骨茬在血肉模糊中若隐若现，猩红的血液正汩汩地涌出，染红了断柱，也染红了他的整个世界。
“别……别睡！看着我！沈微！看着我！” 他终于猛地俯下身，染血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沈微沾满灰尘和血污的脸颊。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轻柔，与刚才那狂暴的姿态判若两人。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她皮肤的温度，那温度正以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速度流逝。
“撑住！我命令你撑住！听见没有！”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抗拒的暴戾，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周围的空气。但那命令的尾音，却无法抑制地带上了一丝绝望的哽咽。
沈微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沉沉浮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血色和光怪陆离的碎片。陆凛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是她视野里唯一清晰的焦点。他眼底那片猩红的暴戾之下，她似乎看到了更深的东西——一种被世界彻底抛弃、坠入无底深渊的、纯粹的、巨大的恐慌。
像一头被剜去了心脏、困在绝境里的野兽。
奇怪的是，看着他这样，看着他眼底那片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之海，沈微心中那些沉重的猜疑、冰冷的算计，竟奇异地淡去了一些。一种更原始、更陌生的情绪，如同藤蔓，悄然缠绕上她濒临破碎的心。
“凛……”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嘴唇翕动，发出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剧痛让她无法思考，但一个模糊的念头划过她混乱的脑海：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他的局，那他此刻的恐惧，也未免演得太真了……
意识如同退潮般迅速流逝，黑暗温柔地包裹上来。在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似乎看到，陆凛那双猩红的、暴戾的、被巨大恐惧填满的眼睛里……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正失控地涌出，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在她染血的颈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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