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宝殿的飞檐在烈日下泛着青铜冷光。
虚竹伏在刑凳上,僧袍已被戒棍打烂。二百二十道戒棍才落了一百二十道,血珠顺着凳脚在砖缝里蜿蜒成溪。
"第一百二十一杖!"监寺的嗓音像晒裂的竹筒。
戒棍挟着热浪劈落,虚竹闷哼一声,脊梁却挺得更直。他眼前浮起无崖子枯槁的面容,耳畔又响起梦姑温柔的叹息。忽然,蝉鸣突兀地静止,他嗅到一缕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抬眼正撞见叶二娘扭曲的脸。
叶二娘倚在廊柱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珊瑚坠子。这正午的蝉鸣忽然变得刺耳,她望着少年僧背心的暗红色戒疤,瞳孔骤然收缩,那戒疤的形状,竟是二十年前自己亲手烙成的。
叶二娘踉跄两步,怀中婴儿的啼哭声突然在记忆里炸响。二十年前那个正午,少林寺的檀香与血光同时刺痛双目。
"且住!"她的声音像被火烤焦的琴弦。众僧哗然中,叶二娘已扑到虚竹面前,颤抖的手指抚过他背后的戒疤。血珠顺着戒棍滚落,在两人脚边蒸腾起血雾。
"这戒疤..." 她指尖颤抖着抚上虚竹的戒疤,仿佛在抚摸沉睡了二十年的旧伤口。她忽然剧烈抽搐,仿佛被抽去三魂七魄。虚竹怔怔望着这个形容凄厉的妇人,忽觉一阵眩晕,她眼中的惊绝,如同白天见到的黑白无常。
"儿啊......"
这一声喊得太轻,轻得仿佛被晚风揉碎在暮色里。但虚竹却觉得整座嵩山都在轰鸣,二十年来在佛前敲破的木鱼声,突然在耳边清晰如昨。他抬起血污的脸,看见女子眼角的泪痣在月光下泛着幽光,这粒痣,曾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灼烧着他的记忆。
"娘?"虚竹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栗。叶二娘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里裹着二十年的霜雪:“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儿子了”。
少林寺达摩院的铜香炉飘着青烟,像条扭曲的白蛇。叶二娘倚着朱漆廊柱,指尖反复摩挲腰间的婴儿肚兜,金线绣的莲花早已褪色。
树梢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位黑袍人,冷笑道:
"好个佛门圣地!好个慈悲为怀!"
“叶二娘,你儿子的父亲是谁?你指出来!”
叶二娘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三十年的苦艾酒。
"你不说,我便剐你三刀。"黑袍人的弯刀在日光下泛着银光,刀锋划破空气时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尖啸。
“我不知道,不知道”,叶二娘的银发在刀光中纷扬如雪,
“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出那个人?二十五年前,紫云洞?王婆婆?黑袍人?你还记得吗?”黑袍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锁链拖过石阶。
少林寺的黄墙在烈日下泛着惨白。叶二娘的笑声惊起群鸽,在藏经阁上空盘旋不去。她死死攥住虚竹的僧衣,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你莫要问...莫要问..."
“那人抛妻弃子,是天底下最无情无义之人,你为何要替他受过?”
“不,他是好人,是我的错,让所有罪过都让我受了吧”,
“他是好人?他如今德高望重,受人景仰,我今天要他身败名裂!”
"你要杀便杀。"叶二娘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仿佛回到二十五年前。
她指尖抚过虚竹的眉骨,"但莫要说出来..."最后一个字消散在夜风里时,她的身子已如断线纸鸢般瘫软在地。
“他如今是少林寺得道高僧,当年做出如此丑事,如今却不敢认吗?”
众人无不惊骇。玄慈方丈的叹息混着蝉鸣,在盛夏的骄阳里格外灼人。
玄慈方丈的袈裟在暮霭中泛着青白,像具立起的棺木。他枯瘦的手掌按在供桌上,佛珠突然绷断,檀木珠子滚落在虚竹脚边,每一粒都刻着往生咒。
"虚竹......"老方丈的声音像被抽干了血的经卷,"你自小在寺中长大,今日我方知你是我儿....."
叶二娘突然尖笑起来,笑声里裹着二十年的冰碴子。
"你这又是何苦!"她转向玄慈,珠钗坠落的瞬间,白发如乱雪纷飞,
"三十年了。"玄慈方丈垂首合十,袈裟下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你可知道,当年跳崖的契丹婴儿,我们救起后交乔三槐夫妇养育,后也在少林寺习武长,取名叫乔峰?"
萧远山撕开衣襟,狼头的旧疤在泛着青灰。“我当然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潜身少林,钻研少林武艺,无一日不想报那杀妻灭族之恨,今日就是来报仇的!萧峰,你还不出来认认你的亲爹!”
萧峰在人群中听的血脉喷张,忽听唤他进去认爹,立下犹如一个炸雷在头顶轰响,不由他多想,纵身跃入场内,当下他扯开锦衣内里,露出胸前那个青灰狼那道月牙形旧疤,竟然与萧远山胸前的刺青一般无二。
萧峰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盯着面前黑袍人,他的呼吸声比暴雨中的山洪更沉重。
黑袍人一把扯下头罩,众人惊呼,那就是另一个萧峰,只不年纪大了许多,头发与络腮胡子均以花白,唯一不变的是两人的眼神一样的凶恶又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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