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相的指尖深深陷进宣纸上"智昌命悬一线"的字迹里。
案头未燃尽的蜡烛爆出噼啪声响,映得窗棂外的夜色愈发浓稠,仿佛整个大理皇宫都在向他挤压而来。那封浸着儿子血渍的信笺,此刻成了悬在脖颈的绞索,勒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父亲救我..."儿子稚嫩的声音突然在耳畔炸响。二十年前那个皱巴巴的小生命如今竟成了安南国要挟他叛国的筹码。高相猛地将信笺攥成一团,指甲刺破掌心的剧痛却抵不过心底翻涌的悔恨与愤怒。
夜风卷着洱海的腥气灌进书房,他踉跄着扶住檀木书架。眼前浮现出黎将军阴鸷的笑脸,还有金国使者那封暗藏杀机的密信。
"只要高相按兵不动,令郎即刻安然无恙"的承诺如毒蛇吐信,在脑海中不断盘旋。他太清楚,一旦应下叛国之约,高家百年清誉将毁于一旦,大理百姓更要生灵涂炭。可若拒绝...儿子颈间的刀刃仿佛已经贴上肌肤。
"相爷,大理城外发现安南斥候!"亲卫的禀报惊得他浑身一颤。高相死死咬住后槽牙,尝到了血腥味。他望着墙上先帝御赐的"护国柱石"匾额,鎏金大字在烛光下刺得他眼眶生疼。父亲临终前"忠于段氏"的教诲与儿子凄厉的哭喊在耳边撕扯,权力的天平开始疯狂倾斜。
烛火突然明灭不定,将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恶鬼模样。
高相抓起案头的虎符,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短暂清醒。二十载权倾朝野,他历经无数权谋博弈,却从未像此刻这般绝望。若交出南疆防线,他将成为千古罪人;若坚守忠义,儿子便要血溅南疆。
这场赌局,他要赌一个两全之法,哪怕代价是与整个安南国为敌,哪怕...要亲手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暴雨如注,高相书房的窗棂被打得噼啪作响。
烛火在风雨中摇曳不定,将两个身影的轮廓投映在斑驳的墙壁上,恍若扭曲的鬼魅。
安南使者黎枭身着玄色劲装,腰间短刃泛着幽蓝寒光,他慢条斯理地展开染血的丝绢,嘴角勾起一抹毒蛇般的笑意。
"高相,这可是令郎随身佩戴的玉佩。"黎枭的声音像砂纸般刺耳,指尖轻抚着丝绢上暗红的血渍,
"三日前,我们的人在崖州附近的密林中捡到的。"高升泰瞳孔骤缩,目光死死盯着那枚温润的羊脂玉佩。
那是他在儿子弱冠之年亲手所赠,此刻玉佩边缘却染着刺目的血痕。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怒,沉声道:"黎将军这是何意?"
"聪明人就该说痛快话。"黎枭突然逼近,身上浓烈的血腥味混着雨水气息扑面而来,
"大理南疆防线,只需高相一声令下。若不然..."他猛地抽出短刃,刀锋抵在高升泰喉间,"下一封送到相爷手中的,可就是令郎的项上人头了。"
书房内空气瞬间凝固。
高相能清晰感受到刀刃的寒气贴着皮肤游走,后颈渗出细密冷汗。但二十年权臣的威压让他强作镇定,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黎将军以为,用小儿性命便能要挟本相叛国?"
"叛国?多么难听的词。"黎枭收起短刃,从袖中掏出一叠密信甩在案上,"看看这些,高相与金国往来的书信,若是呈给段正明..."他故意拖长尾音,满意地看着高升泰脸色骤变。
雷声炸响,照亮高升泰紧绷的下颌。那些密信确实是他亲笔所书,虽只是试探性的接触,却足以成为政敌攻讦的铁证。
黎枭绕着他缓缓踱步,声音如同附骨之疽:"交出防线,令郎平安归来,这些密信也会消失。否则,高相不仅要看着儿子惨死,还要背负千古骂名。"
高相望着窗外倾盆大雨,恍惚间看见儿子幼时在庭院中嬉闹的身影。可现实的冷水瞬间浇下——黎枭眼中的杀意,密信上的字迹,都在提醒他已无路可退。
"给我三日。"
高相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三日后,我要见到活的智昌。"
黎枭大笑出声,将玉佩和密信收入怀中:"高相果然识时务。记住,我们的人...无处不在。"他转身离去时,靴底踩过雨水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雨声中,却在高升泰耳边回荡不休。
书房重归寂静,唯有雨声如泣。高升泰瘫坐在太师椅上,望着案头摇曳的烛火,终于尝到了彻骨的绝望。
这场赌局,他赌的不仅是儿子的性命,更是整个大理的存亡。而每一个选择,都将把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半年以前,安南都城黎城(现称河内)外三十里,秋霜将官道碾成一条苍白的丝带。
金国使者完颜策裹紧玄色貂裘,望着前方渐渐浮现的安南城楼,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意。他的掌心微微发潮,这趟南疆之行,承载着大金问鼎中原的关键一步。
黎将军的营帐内,烛火摇曳。
黎将军摩挲着腰间的鎏金弯刀,目光在完颜策身上来回打量。这位金国使者看似文弱,眼中却藏着令人心悸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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