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大理皇宫,崇圣寺钟声悠悠传来,段誉案前摊开的《盐铁论》墨迹未干。忽见高升泰踉跄而入,玄色锦袍沾满泥浆,玉带歪斜,平日沉稳的面容此刻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陛下!"高相伏地时,段誉瞥见他鬓角新添的白发。
"金国使者与安南密探已在昆明城外十里坡会盟,图谋..."话音未落,老臣剧烈咳嗽起来。
段誉手中羊毫"啪嗒"坠入砚台,墨汁溅上明黄龙纹桌案。他想起三年前高泰明力排众议,将世袭罔替的丞相之位交还段氏时,也是这般决绝的眼神。此刻老臣眼中血丝密布,却燃着比当年更炽热的光。
"高相请起。"段誉亲自搀扶,触到对方掌心的老茧——那是数十年风霜留下的印记。高升泰却固执地跪着,浑浊的双目死死盯着皇帝:
"老臣明知此身如风中残烛,仍愿率三千铁骑,截断奸贼退路!"他佝偻的脊背突然挺得笔直,仿佛又变回当年威震南疆的大将军。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段誉望着老臣湿透的衣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陛下可知为何老臣三拒封王?"他枯瘦的手指抚过金殿地砖,"只因这江山姓段,而老臣的命...早该葬在当年叛乱那场大火里了。
雨声渐歇,段誉解下身上明黄大氅披在高泰明肩头。老臣僵在原地,浑浊的泪水终于决堤,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在绣着龙纹的衣料上晕开深色水痕。这一幕,让殿外值守的侍卫想起坊间传闻:当年高相拒绝称帝时,也曾这般泪流满面。
段誉手中的茶盏微微发颤,温热的茶水在盏中荡出细密的涟漪。高升泰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他心头。
他看着老丞相布满血丝的双眼,听着那些关于阴谋与背叛的陈述,喉间像是被一团棉絮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殿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照进来,在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段誉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高相颤抖的指尖上,那双手曾经握过剑、执过笔,此刻却因激动而微微发抖。
他突然想起儿时被高升泰抱在膝头听故事的场景,那时的丞相总是温文尔雅,而此刻的他,却像一头随时准备出击的困兽。
"陛下..."高相的声音突然哽咽,段誉猛地回过神来。只见老丞相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
"老臣虽已年迈,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定当护得陛下周全!"这句话让段誉心头一颤,记忆中那些被保护的瞬间如潮水般涌来。
他下意识地想要起身搀扶,却发现双腿有些发软。扶住龙椅扶手时,指腹触到冰凉的玉石,这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着高升泰因激动而涨红的脸,段誉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老人不仅是他的臣子,更是守护了段氏两代君主的擎天白玉柱。
"高相请起。"段誉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发现比想象中还要沙哑。
他强撑着帝王的威严,缓步走下台阶,亲手扶起高升泰。触到对方掌心的老茧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眼眶也跟着微微发烫。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那个被长辈护在身后的少年。
殿外突然传来一声闷雷,暴雨骤至。
段誉望着雨幕中模糊的宫墙,握紧高升泰的手,"有高相在,朕便安心。"这句话既是对臣子的安抚,也是对自己的鼓励。雨声渐急,却掩不住两人相握的手传递的温度。
高升泰的青筋在脖颈处突突跳动,双手死死攥着朝笏。他抬起头时,段誉看到他眼底布满血丝,像是几夜未眠,却又透着一股炽热的光芒,那光芒中既有对奸佞的愤恨,更有对大理江山的赤胆忠心。
“陛下!”高相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老臣追随先帝于沙场,曾立誓护佑段氏江山千秋万代。如今奸人作祟,老臣便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将阴谋扼杀于襁褓!”他说话时,身体微微前倾,眼中满是恳切与坚定,像是要用目光将自己的决心烙进段誉心底。
说着,高升泰颤巍巍地解开衣襟,露出布满伤痕的胸膛。那些深浅不一的疤痕纵横交错,宛如一幅记录着往昔峥嵘岁月的地图。
“这道伤,是为护先帝突围时中箭所留;这道疤,是平定叛乱时被敌将所砍……”他一边轻抚着疤痕,一边喃喃诉说,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又回到了那金戈铁马的战场。
“老臣一生所求,不过是大理百姓安居乐业,段氏江山稳固安宁。”高相重新整好衣衫,再次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地上久久不愿抬起,
“若陛下信得过老臣,便让老臣领军出征。若不能荡平奸贼,老臣甘愿提头来见!”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见段誉欲上前搀扶,高相却倔强地不肯起身,双手伏地,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陛下,老臣自知年事已高,时日无多。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会为陛下披荆斩棘,肝脑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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