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碗中晃动的酒影,恍惚又见缥缈峰上终年不化的积雪。此刻这四州易主的消息,怕是要掀起比灵鹫宫更汹涌的暗潮。
“客官,可要加些热酒?”店小二的吆喝惊散了思绪。
朱秋友摸出块碎银拍在桌上,转身牵马时,黄骠马突然昂首嘶鸣,前蹄扬起的尘土里,他仿佛看见无数铁甲骑兵正踏着燕云的残阳奔来。
朱秋友翻身上马,黄骠马踏碎青石板上的酒渍,溅起几点暗红。
他望着天边被暮色浸染的云翳,忽觉胸中热血翻涌——金国向来野心勃勃,此番惨败岂会善罢甘休?辽人背盟夺地,两方势力暗流涌动,正是窥探虚实的良机。
“好!便去这风云变幻的漩涡中心走一遭!”
他握紧缰绳,马蹄声惊飞檐下归巢的寒鸦。
过往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他见惯了帮派间的勾心斗角,可如今这江山更迭的大戏,却远比江湖纷争更惊心动魄。
策马疾驰间,朱秋友脑海中浮现出天山所学的剑招。「千军万马」的刚猛、「高山流水」的柔韧,若能融入这波谲云诡的时局,或许能寻得破局之机。他仿佛看见金国王都中,贵族们在酒宴上暗藏的杀机;辽廷大殿里,权臣们围绕地图激烈争吵的场景。
寒风卷起他的衣摆,朱秋友却愈发热血沸腾。
这一路,他要化身无形的游龙,穿梭于敌境之间,探听机密、洞察人心。或许在那金戈铁马的背后,能寻得比剑术更精妙的安身立命之道。想到此处,他猛地一夹马腹,黄骠马长嘶一声,朝着暮色深处飞驰而去。
朱秋友裹紧粗布斗篷踏入西京城门时,恰逢戌时三刻。
夕阳将瓮城的青砖染成血色,城头飘扬的契丹狼头旗猎猎作响,箭楼阴影里隐约可见持戟的辽兵。
他刻意放缓脚步,让马蹄声融入城中喧闹——酒肆里传来胡笳与羯鼓的合奏,街边摊贩用生硬的汉语叫卖着烤羊腿,几个醉醺醺的辽兵正勾肩搭背地唱着战歌,青铜酒壶撞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宋人都是软脚虾!”一名头戴貂皮帽的契丹汉子将铜碗重重砸在青石桌上,溅起的酒液洒在朱秋友脚边,
“我堂弟前日刚从奉圣州回来,说那些汉人士兵见着咱们的铁林军,腿肚子都转筋!”周围哄笑声中,另一个虬髯客拔出腰间短刀,在朱秋友眼前比划着寒光:“中原蛮子,滚去喝你们的米酒吧!”
朱秋友垂眸避开锋芒,掌心却悄然按住剑柄。他看见街边茶楼的竹帘后,几个锦衣贵族正倚栏笑谈,腰间嵌宝石的蹀躞带随着动作轻晃;街角的铁匠铺里,工匠们忙着锻造新的马蹬与箭簇,火星溅在“辽主万岁”的红绸上。
空气中浮动着浓烈的奶酒与硝烟气息,连城墙根下晒太阳的老妪都挺直腰板,眼神里透着胜利者的倨傲。
暮色渐浓时,朱秋友牵着马行至华严寺前。寺门匾额上的“大华严寺”金漆大字在余晖中灼灼发亮,檐角铜铃随风轻响。
他望着进香的辽人百姓个个神态张扬,忽然想起虚竹说过“骄兵必败”的禅语。寒风卷起寺前幡旗,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无数铁骑在燕云的黄沙中厮杀,鲜血染红了千年不化的天山积雪。
朱秋友蹲在西京城南的马市旁,佯装挑选马料,耳中却捕捉着四周辽人的高谈阔论。
辽国军士身披镶红边的锁子甲,外罩毛领皮袍,腰间的蹀躞带上缀满青铜配饰,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头盔上高耸的狼尾翎羽在风中猎猎飘动,映着他们古铜色的脸庞与深邃眼窝,尽显剽悍之气。许多人脸上画着象征勇气的图腾刺青,或是佩戴着刻有契丹文的护身符,透着对长生天的虔诚。
巡逻时,他们常将弯刀随意别在腰间,举手投足间带着胜利者的傲慢,偶尔用生硬的汉语呵斥路人,眼神里满是对其他民族的轻视,仿佛整个天下都在他们铁骑的掌控之下。
几个身披锁子甲的骑兵正倚着拴马桩擦拭弯刀,其中一人将酒囊抛向同伴,哈哈大笑道:“待开春冰雪消融,咱们铁骑直捣金国上京,那些女真蛮子的脑袋,定能堆成比木叶山还高的京观!”
“不错!”另一个汉子用马鞭狠狠抽在地上,惊得马匹连连后退,
“宋人胆小如鼠,金狗又刚吃了败仗,天下还有谁能挡我大辽?”哄笑声中,朱秋友望着他们腰间镶金嵌银的箭囊,忽然瞥见不远处粮店门口,几个汉人伙计正汗流浃背地搬运中原运来的粟米。
暮色渐浓,他踱至护城河旁。
对岸的粮仓外,运粮车队绵延如龙,车辙印里还沾着中原的红泥。寒风掠过河面,送来阵阵发酵的酒曲香——那是西京最大的酿酒坊,用的皆是中原运来的精米。
朱秋友摩挲着腰间软剑,想起白天在酒肆听到的秘闻:辽地虽广,可七成粮食都仰仗与宋通商,反观金国坐拥关外辽河平原,黑土地里种出的高粱与小麦堆积如山。
“骄狂至此,却不知根基已危。”他望着城头随风招展的狼头旗,忽然想起天山雪线下那些顽强生长的雪绒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