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大帐内兽油灯摇曳,将铁木真的身影投在巨幅羊皮地图上,宛如盘旋的苍鹰。
十二位千户长按刀环立,腰间皮带上悬挂的狼牙坠子随着呼吸微微晃动,帐内弥漫着浓重的皮革与汗血腥气。
“金辽火并,此乃长生天赐良机!”左翼万户脱栾突然踏前半步,铁护腕撞在旗杆上发出闷响,
“末将愿领三万骑兵,趁辽军西调之机直取上京!待金国人反应过来,我蒙古勇士已饮马潢水!”他的话激起一片赞同的鼓噪,年轻将领们纷纷捶打胸膛,声震帐顶。
“鲁莽!”
老将哲别拄着断刃长枪冷笑,眼角的伤疤随着皱纹扭曲,
“金国火器营绝非儿戏,辽军虽弱却有燕云十六州天险。此刻出兵,不过是替金人扫除障碍!”他枯枝般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长城防线,
“不如坐山观虎斗,待两败俱伤时,我铁骑自阴山而出,踏平两国如碾蝼蚁!”
争论声中,掌印官阔阔出突然摇动铜铃。这位白发萨满举起刻满符文的桦树皮,眼中映着跳动的火光:
“大萨满昨夜观星,荧惑守心于西北,主兵戈大凶。西夏公主的和亲队伍已至河套,若违背天意......”他的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战马嘶鸣,惊得众人手按刀柄。
铁木真始终沉默如石像,指节叩击王座扶手的节奏逐渐加快。当最后一缕晨光刺破帐帘,他霍然起身,弯刀出鞘声惊得穹庐震颤:
“传我令——全军秣马厉兵,三日内完成战备!”
他的刀尖划过地图上的西夏国境,“与西夏和亲照常进行,但河西走廊须布下伏兵。金辽相争时,我军既要坐收渔利,更要让西夏明白,草原的雄鹰不会任人摆布!”
大帐内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应诺。
琪格格站在阴影中,望着铁木真眼中燃烧的野心,忽觉后颈发凉。她攥紧藏在袖中的狼头银链,朱秋友苍白的面容与帐外呼啸的北风在脑海中交织——这场因她带回的消息引发的风暴,终将裹挟着无数人的命运,席卷整个北方大地。
暮色如血,缓缓浸透蒙古包的牛皮帐顶。
琪格格蜷缩在毡毯角落,听着帐外传来筹备和亲的喧闹声——工匠敲打铜器的叮当,女眷们裁剪嫁衣的窸窣,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她颤抖着摸出贴身收藏的狼头银链,冰凉的图腾硌着掌心。恍惚间,又看见朱秋友在客栈里咳着血,却仍固执地要护她周全;听见他沙哑的声音说“活着回来”;想起他攥着银链时,眼底那团快要灼伤她的火。而如今,这条链子却成了她与自由、与他之间最后的牵绊。
“格格,该试嫁衣了。”
侍女的声音从帐外传来。琪格格慌忙将银链塞进衣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生生逼回眼眶里打转的泪。
嫁衣是用最华贵的云锦裁成,金线绣的凤凰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可穿在身上,却重得像锁在身上的镣铐。
铜镜里,她看见自己惨白的脸,东珠步摇下,是强撑的笑容。
“真好看。”
侍女赞叹着替她整理裙摆,却不知那笑容背后,藏着怎样的绝望。琪格格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突然想起朱秋友曾说,她穿素色襦裙的模样,比天上的月亮还好看。
夜深人静,整个营地渐渐沉睡。琪格格独自走到帐外,望着漫天繁星。草原的风裹挟着雪粒扑在脸上,却不及心中的寒意。
她知道,再过几日,自己就要成为远嫁西夏的棋子,从此与朱秋友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日。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狼头银链上,转瞬凝成冰晶。她对着星空轻声呢喃,那些不敢说出口的话,此刻终于能肆意流淌:
“朱秋友,若有来世......”话音被寒风撕碎,消散在茫茫草原上,只留下一个孤独的身影,在月光下,与回忆相伴到天明。
琪格格的貂裘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她攥着缰绳的手指微微发白,任由胯下的汗血宝马缓缓踏入军营。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残阳将营地染成暗红,如同浸透了血的甲胄。
辕门外,玄铁铸就的狼头大纛在风中剧烈摇晃,狼牙上凝结的冰霜簌簌坠落。
琪格格望着不远处排列如林的长矛,那些寒芒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仿佛无数毒蛇吐着信子。她下意识地拉紧披风,却无法抵御从骨髓深处泛起的寒意。
忽有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骑兵疾驰而过。铁甲碰撞声如催命符般刺耳,琪格格的坐骑受惊嘶鸣,前蹄高高扬起。
她死死勒住缰绳,娇躯在马背上剧烈颠簸,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见骑兵队伍中有人转头向她看来,那眼神冰冷如刀,仿佛她只是战场上一具待宰的羔羊。
行至中军大帐前,琪格格翻身下马,靴跟重重砸在冻土上。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却嗅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与马汗的腥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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