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孩童好奇地凑近,他总会扯动嘴角露出笑容,只是那牵动伤疤的弧度,倒比哭还难看上几分。
襄阳城的晨雾还未散尽,西门的茶棚便挤满了交头接耳的江湖客。
污衣派弟子装作挑夫蹲在墙角,补丁摞补丁的裤脚里藏着响箭;净衣派的少年公子摇着折扇穿行于茶楼酒肆,扇骨夹层暗刻丐帮联络暗号。长江渡口处,船工们合力拉扯纤绳,目光却不时扫过江面,留意每艘过往船只的异常动静。
官道上烟尘滚滚,大理国的暗卫身着便服,腰间玉佩暗藏段氏标记,逢人便掏出怀中孩童画像仔细询问。襄阳守军增加了三倍岗哨,火把将城墙照得如同白昼,连城外十里的破庙、山洞都被反复搜查。消息如野火般传遍三省,茶馆的说书人敲着醒木,将金轮法王夜闯皇宫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讲述,无形之中,让每个听众都成了围捕网中的眼线。
暮色降临,襄阳城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看似平静的市井之下,无数双眼睛正在暗处警惕张望。
丐帮的信鸽掠过夜空,将各处消息送往总舵;大理国的密探在城外商栈架起信炮,只待一声令下,便能让整座城池瞬间进入戒备状态。这张由江湖与朝堂共同编织的大网,正悄无声息地收紧,只等猎物自投罗网。
两人行至襄阳城外破庙,月光照亮法王歪斜的僧帽——金线绣的莲纹早已磨损,帽檐下垂着半片残破的护额。
金轮法王解下玄色面罩,露出苍白如纸的面庞。他额头的天珠蒙着干涸的血痂,与发间未洗净的尘土纠缠成团;左眼下方一道新鲜烧痕渗着组织液,在蜡黄的皮肤上蜿蜒如蚯蚓。
褪色的袈裟肩头撕裂,露出大片淤青,龙象般若功运转时,绷带下的伤口仍在渗出黑血。怀中的女童被粗麻布裹成襁褓,只露出涨红的小脸,而法王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襁褓边缘,指节泛白如同枯枝。
他倚着斑驳的泥塑神像喘息,颈间佛珠断了几串,暗红的血珠混着碎石卡在佛眼凹陷处。
此刻他浑然不觉,自己沾满血污的异域僧袍、怀中啼哭的孩童,正像两枚醒目的烙印,将行踪暴露在暗潮涌动的江湖。
金轮法王裹紧破旧袈裟,怀中女童因饥饿发出微弱呜咽。他撕下衣襟蘸水喂她,枯瘦指节上的血痂蹭在孩子脸颊,留下暗红痕迹。
官道旁的茶棚里,伪装成茶客的丐帮弟子轻叩茶碗三下,竹帘外卖炊饼的小贩立刻消失在街角;客栈登记时,掌柜低头写账,暗格里的信鸽已扑棱棱飞向襄阳城。
当法王牵着跛腿瘦马穿过小镇,布庄二楼窗口闪过衣角,酒肆跑堂托着菜盘的手指在腰间响箭上摩挲。他浑然不觉,每过一座桥、穿一条巷,都有新的眼线接替。
暮色中,襄阳城头的了望塔升起三盏孔明灯,段誉的快马正踏着月光疾驰,马蹄声惊起芦苇荡里的夜鹭,翅膀扑扇声混着远处传来的梆子响,如同命运逼近的鼓点。
而法王仍仰头望着北方,肩头落满晨霜,却不知自己早已深陷天罗地网。
襄阳城西的悦来客栈里,油灯昏黄如豆。
金轮法王将女童扔在堆满稻草的角落,粗布裹着的襁褓在寒风中轻轻摇晃。女童忽然直勾勾盯着隔壁桌,黯淡的瞳孔里映出杨铁心布满伤疤的脸——那独眼汉子正就着冷馒头啃酒,褪色的短打衣角还沾着街头卖艺时的泥渍。
"小畜生,看什么!"
法王烦躁地扯过破棉被盖住女童,铁链般的咳嗽震得木桌发颤。这声响惊动了杨铁心,独眼男人转头时,正看见女童伸出的小手在被面下徒劳地抓握,像极了当年自家牛家村破院里,幼子举着风车奔向自己的模样。
杨铁心喉结滚动,酒碗重重砸在桌上。他瞥见法王袈裟下若隐若现的绷带渗血,又瞧着女童脖颈处青紫的掐痕,掌心的旧伤疤突然发烫。二十年前金兵铁蹄踏碎家园的画面在眼前闪过,他缓缓摸向腰间铁枪,粗粝的拇指摩挲着枪柄刻着的"杨"字,独眼闪过寒芒:"这世道,连娃娃都不放过......"
更鼓声透过雕花窗棂飘进客房,杨铁心缩在廊下阴影里,独眼死死盯着对面房门缝隙透出的微光。金轮法王正倚着斑驳的木柱擦拭鎏金宝轮,烛火映得他眼窝深陷,双目却如淬了毒的匕首般锐利,太阳穴高高隆起,青筋随着呼吸微微跳动。那足有车轮大的法轮在他手中轻若无物,每一次转动都带起细碎的破空声,连烛焰都随之摇曳。
杨铁心喉间发紧,握在腰间的铁枪不觉攥出冷汗。
半月前在演武场,他曾亲眼见这等太阳穴外突的练家子,单手劈开整棵枣木。此刻法王抱臂假寐,呼吸绵长均匀,竟无半分喘息,分明是将内力运转到极致的征兆。
铁枪头在青砖上轻轻一蹭,杨铁心后背抵住冰凉的土墙,忽然想起妻子包惜弱临别的眼神——硬碰硬必死无疑,唯有等那秃驴松懈时......他独眼微眯,瞥见女童蜷在角落的身影,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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