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来,他目睹了百姓生活的困苦。农田荒芜,村落破败,许多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这些景象更加坚定了他此行的决心。
当大轮寺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时,虚竹加快了脚步,心中默默念诵佛号,祈愿此行能有所收获。
翻过最后一道赤色山梁,大轮寺的金顶刺破云层,在日光下折射出万千道金光。赭红色的寺墙沿着山势蜿蜒十里,墙头装饰的法轮铜铃在风中叮咚作响,惊起成群白鸽掠过九层高的菩提塔。
段誉仰头望去,三丈高的朱漆山门匾额上,"大轮圣境"四个鎏金大字苍劲雄浑,两侧浮雕的八部天龙手持法器怒目而视。
跨过足有半人高的门槛,檀香味裹挟着诵经声扑面而来,中轴线上七重殿宇层层递进,琉璃瓦与汉白玉台阶交相辉映,檐角垂落的经幡在风中猎猎翻飞,似有万千梵文在虚空流转。
沿着回廊前行,青石板上刻满莲花纹样,不时有身披绛红袈裟的僧人托钵而过。忽听得钟鼓楼传来浑厚的钟声,震得檐下悬着的转经筒嗡嗡作响。
绕过金刚殿,豁然开朗的中庭里,三百六十根盘龙石柱托起千佛穹顶,鎏金香炉中青烟袅袅,与天窗洒落的光柱交织成流动的金色雾霭。
最令人惊叹的是后院的转经长廊,千余尊铜制佛像沿着回廊依次排开,每个佛像手中都握着刻满经文的转经筒。当山风掠过,所有转经筒同时发出嗡鸣,声浪层层叠叠,仿佛整个寺庙都在吟唱古老的梵咒。
远处佛塔顶端的宝葫芦在暮色中闪烁微光,与天边火烧云连成一片,恍惚间竟分不清是人间佛国,还是西天胜景。
虚竹随着引路僧人踏入禅房时,檀香混着书卷气息扑面而来。一个老和尚正背对木门盘坐在蒲团之上。昔日那个身着宝蓝锦缎、浑身散发着凌厉气势的吐蕃国师,如今身披一袭洗得发白的粗麻僧袍,布料上还打着几个细密整齐的补丁,仿佛在诉说着漫长岁月的修行。
他的身形比记忆中更为消瘦,脊背微微佝偻,像是被岁月压弯的枯松。
光头泛着柔和的光泽,稀疏的白发从耳际生出,如同覆盖着一层薄雪。脖颈间的皮肤松弛下垂,布满深深的褶皱,每一道纹路都似刻满了过往的故事。
鸠摩智缓缓转身,虚竹这才看清他的面容。
曾经锐利如鹰的双眼,如今盛满了温和与慈悲,眼角的鱼尾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眉峰上沾染着岁月沉淀的霜白,却依然保持着几分英气。高挺的鼻梁如刀削般凌厉,只是两颊深陷,颧骨突出,让整个面容显得更加清癯。
他的嘴唇微微干瘪,嘴角却始终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已参透了世间的一切。右手腕上缠着褪色的经幡布条,布条边缘已经磨得毛糙,那是常年持咒诵经留下的痕迹。左手握着一串古朴的菩提子佛珠,每颗珠子都被摩挲得圆润透亮,包浆厚重,泛着温润的光泽。
当鸠摩智开口说话时,声音不再洪亮霸气,而是变得低沉沙哑,却又充满了让人安心的力量。举手投足间,没有了往日的锋芒毕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每一个动作都舒缓如春风拂柳,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此刻的鸠摩智,宛如一座历经风雨的古老佛塔,褪去了华丽的装饰,却显露出最本真的庄严与慈悲。岁月带走了他的武功与锋芒,却赋予了他更深厚的佛法修为和看透世事的智慧。
他双手合十起身相迎,动作舒缓如春风拂柳,全然不见往昔凌厉。光头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脖颈间一串古朴的菩提子佛珠自然垂落,每颗珠子都被摩挲得包浆莹润,似在诉说无数个诵经的晨昏。褪去武功后的身形不再挺拔如松,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袈裟下摆扫过蒲团时,竟未带起一丝尘埃。
深陷的眼窝里,曾经盛着烈火般的骄傲与野心的双目,如今盈满澄澈柔光。当他望向虚竹时,嘴角扬起的笑意如同雪山融水般和煦,法令纹里都藏着历经沧桑后的豁达。
禅房壁上悬挂着他手书的"诸相非相"四字,笔锋圆融无锋,恰如他如今的心境。虚竹望着眼前这位昔日的宿敌,忽觉那道曾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刀光剑影,早已化作袅袅佛烟,飘散在岁月长河之中。
虚竹双手合十躬身行礼,鸠摩智抬手虚扶,指腹摩挲着腕间褪色经幡布条:"灵鹫宫主不远千里而来,可是为那封大理书信?"
话音未落,早有沙弥奉上酥油茶,琥珀色茶汤在粗陶碗中荡开涟漪。
虚竹端碗轻抿,茶汤中混合的藏红花气息勾起往昔回忆:"大师曾言,'武学障'比'知见障'更易惑人。如今看来,这天下纷争,何尝不是众生被欲望所困?"
他目光扫过壁上"诸相非相"的墨宝,"世人总道善恶泾渭分明,却不知一念之间便可颠倒。"
鸠摩智枯瘦的手指叩击木案,声如空谷跫音:"小僧当年痴迷六脉神剑,何尝不是以'求道'为名行贪妄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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