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他目光的方向,在浑浊的水底深处,隐约可见几个穿着前清官袍的身影!他们并非在挣扎求生,而是…手挽着手,身体被沉重的沙袋坠着,如同人桩,死死地钉在洪水冲击最猛烈的溃口处!浊流冲击着他们的身体,官袍碎裂,皮开肉绽,但他们如同礁石般纹丝不动!为首的一个老官,须发皆白,面容扭曲痛苦,嘴巴大张,似乎在无声地呐喊,浑浊的河水灌入他的口鼻,但他的眼神却死死盯着水面上的朱秀才,充满了决绝的托付和…一丝哀求!
画面一闪!
洪水退去,满目疮痍的河滩上。幸存的朱秀才衣衫褴褛,如同行尸走肉般在泥泞中疯狂地挖掘着。他十指鲜血淋漓,最终,从厚厚的淤泥下,挖出了那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碗里,是半碗浑浊不堪、沉淀着泥沙的…洪水!
他捧着这半碗浑浊的泥水,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仰天发出无声的嘶吼,泪水混着脸上的泥浆滚滚而下!
画面再转!
一间破败的茅屋。油灯如豆。已是中年的朱秀才形容枯槁,趴在桌上奋笔疾书。他面前摊着厚厚的卷宗,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全是关于那次水患的证词、对贪墨河工银两导致堤坝偷工减料的控诉!他身边,就放着那个装着半碗浑浊泥水的破碗!他写着写着,猛地咳嗽起来,咳出的鲜血染红了纸页。他绝望地看着那碗水,又看看手中血染的状纸,眼中是无尽的悲凉与不甘!
最后的画面!
简陋的病榻上。垂死的朱秀才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死死抱着那个破碗,碗里浑浊的泥水早已干涸,只剩下碗底一圈深褐色的泥垢。他浑浊的眼睛望着虚空,嘴唇翕动,反复念叨着:“水…水…等水来…水退了…才能告…告倒他们…水退了…证据…证据…”
噗!
一口黑血喷出,溅在干涸的碗底。他眼中的光彻底熄灭,手臂无力垂下,却依旧死死抱着那个碗。那碗底沾染了黑血的泥垢,在张青鸾的溯源视野中,隐隐与碗底浮现的朱砂符印重合!
轰!
张青鸾猛地从溯源幻境中抽离,踉跄一步,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冷汗涔涔,大口喘息着!那滔天的洪水、绝望的嘶吼、悲壮的沉沦、含恨的执念…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中!
“青鸾!”陈玄策急忙扶住她。
“看到了什么?”谢必安眼神锐利。
张青鸾稳住心神,看向桥墩下依旧麻木蜷缩的朱秀才,眼中充满了复杂的震撼与悲悯:“他不是在等水来…他是在等水退!等洪水彻底退去,露出河床,找到那些以身为桩、堵塞溃口却反被污蔑的河工忠魂的遗体!那是他唯一能告倒贪官、为那些枉死忠魂讨回公道的…人证!那碗里的泥水…就是他的‘证据’!碗底的符印…是那些河工临死前,用最后精血和怨念刻下的…血证!”
“等水退?”陈玄策和谢必安都愣住了。
“他执念所系的‘水’,是人间黄河的滔天洪水!他以为只要洪水退了,就能带着‘证据’去伸冤!”张青鸾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可他至死都没等到水彻底退去,冤屈未雪,怨念不散,抱着这‘证据’入了黄泉!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早已死去百年!他还在等!等那场永远不可能再退去的洪水!”
真相揭开,却令人更加窒息!一个被历史洪流和滔天冤屈彻底困住的灵魂!他的执念是如此具体,却又如此荒谬而绝望!
“等水退…呵…等水退…”谢必安咀嚼着这三个字,脸上惯常的玩世不恭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讽刺,“好一个前清遗案!好一个…死不瞑目!”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或许是张青鸾溯源时山河令的金光惊扰,或许是朱秀才那沉寂百年的执念被“水退”二字意外触动,又或许是忘川水本身对生魂和强大执念的吸引——
哗啦!
浑浊的忘川支流中,猛地掀起一股浊浪!浪花之中,赫然凝聚出几个扭曲、痛苦、穿着破烂前清衙役服饰的怨灵!它们身上缠绕着浓烈的贪腐、欺压、草菅人命的气息,正是朱秀才执念中那些贪官的爪牙形象在黄泉怨气的具现化!
“嗷——!”这几个怨灵发出无声的尖啸,带着对生魂(张青鸾)和强大执念体(朱秀才)的贪婪,猛地扑上岸,直冲桥墩下的朱秀才和张青鸾几人!
“小心!”陈玄策反应极快,厉喝出声!哐啷一声,古朴长剑悍然出鞘!凛冽的剑气瞬间撕裂阴寒的空气,带着斩妖除魔的堂皇正气,化作数道匹练般的雪亮寒光,精准地斩向冲在最前的几个怨灵!
噗嗤!噗嗤!
剑光过处,怨灵发出凄厉惨叫,形体被凌厉的剑气瞬间撕裂、溃散!但忘川水汽翻涌,更多的怨气又在快速凝聚!
“碍事的杂鱼!”谢必安冷哼一声,眼中寒芒一闪。他左手依旧托着琉璃宫灯,右手却闪电般探入怀中,猛地向外一甩!
哗啦啦——!
一道漆黑如墨、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由无数细密环节构成的锁链,如同毒龙出洞,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瞬间激射而出!锁链顶端并非钩爪,而是一枚雕刻着狰狞鬼首的黑色令牌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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