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堡侧门那狭窄、堆满空木箱的小巷,如同城市吐出的最后一口浊气,将莉莉安和莱戈拉斯短暂地隔绝在喧嚣之外。身后,“醉矮人”酒馆方向的骚乱声浪、卫兵尖锐的哨声、以及城市深处被吟游诗人点燃又迅速转化为混乱狂欢的悲壮余音,都随着他们远离城门而渐渐模糊、扭曲,最终被荒野渐起的晚风撕扯成断续的背景噪音。
莱戈拉斯终于摆脱了莉莉安那不容置疑的牵引,猛地停下脚步。他银色的长发在暮色中略显凌乱,碧绿的眼眸里还残留着对深渊魔能爆发的震惊,以及对莉莉安那杯“矮人烈酒退魔疗法”挥之不去的荒谬感。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捕捉风中纯净的自然能量,重新锚定被铁砧堡那污浊Ambient场彻底搅乱的方向感。精灵对方向的迷失,如同精密的罗盘被强磁干扰,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焦躁。他整理着被挤皱的衣袍,目光复杂地扫过前方那个深灰色的背影——她正毫不停留地沿着通往山谷的熟悉小径前行,仿佛刚才经历的混乱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系统日志。
“总算离开了那个噪音、污秽与精神污染的源头。”莱戈拉斯的声音恢复了精灵特有的清冷,但那份绝对的笃定似乎被莉莉安层出不穷的“效率”手段砸开了一丝裂痕,“现在,我需要一个能量纯净的地方,彻底清除沾染的浊气,重新校准我的森林感知。”他刻意强调了“纯净”二字,目光带着挑剔扫过荒野上稀疏、也被远方战火硝烟熏染过的植被。
莉莉安没有回应,甚至脚步的频率都没有丝毫改变。深灰色的斗篷下摆拂过沾着尘土的草茎,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的指尖隔着斗篷布料,清晰地感受到贴身口袋里两个坚硬小物的轮廓——盛着月光石粉末的锡罐,以及包裹着秘银丝的小皮包。冰凉的金属触感和柔韧的金属丝质感,如同锚点,将她从荒诞的传说、混乱的交易和深渊的污秽中拉回清晰的现实序列。
【首要任务序列:】
修复“宁静”魔力抑制器(材料就绪)。
药圃维护(评估魔焰弹冲击损伤,补充水分)。
分析深渊魔能残留样本(取自伤兵衣物,微量,已收集)。
基础能量摄入(剩余硬面包)。
手腕上,那枚黄铜符文腕带持续传来效能低于71%的微弱震动和温热的触感,如同一个永不疲倦的警报器。山谷里,她的药圃在等待,金棘草幼苗需要水分,月光苔需要检查生长状态。更重要的是,修复抑制器,重新构筑那道隔绝体内汹涌魔力之海的脆弱堤坝。
然而,就在莉莉安准备彻底屏蔽身后那座燃烧着熔炉、沸腾着酒精与狂热情绪的城市时,她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了新的异常——不是声音,而是人流。
小径前方,原本相对冷清、通向荒野深处的岔路口,此刻却变得熙攘起来。人流并非散乱地逃难或劳作,而是形成了一股有明确方向的、缓慢移动的潮水,正源源不断地从铁砧堡的另一个方向——并非他们刚离开的侧门——涌出,汇入这条通往山谷更深处、但最终会拐向另一个方向的主干道。
莉莉安微微抬起了兜帽下的视线。
视野中,这支队伍构成奇特,充满了某种被精心煽动过的悲壮与盲目。最显眼的是那些年轻人——许多面孔稚气未脱,眼神里燃烧着近乎狂热的火焰,紧紧攥着粗糙的、新发的铁质徽章(“预备勇者”?),穿着不合身的制式皮甲或干脆是自家的旧衣服。他们大声交谈着,话题离不开“圣剑星芒”、“凯因的伟业”、“驱逐魔物”、“建功立业”,声音里混杂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未知的恐惧。
夹杂在年轻面孔中的,是一些体格相对强壮、脸上带着风霜和疤痕的佣兵或冒险者。他们神情相对复杂,有对传说的几分向往,但更多的是对现实报酬的算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和同伴,武器也保养得更好一些。
队伍中还有一些沉默的身影——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贫民。他们眼中没有年轻人的狂热,只有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孤注一掷。成为“勇者”,或许是逃离饥饿、债务或绝望处境的唯一渺茫希望。他们步履沉重,眼神空洞,只是机械地跟着人流移动。
甚至,莉莉安还看到了几个一瘸一拐、裹着渗血绷带的伤兵,被同伴搀扶着,眼神浑浊,麻木地汇入这股洪流。他们或许是轮换下来的,又或许是伤未痊愈就被那“继承勇者遗志”的悲壮口号重新点燃,或者仅仅是……无处可去。
人流中,一面面简陋的、用颜料草草画着燃烧巨剑刺穿骷髅图案的旗帜被高高举起,在暮色中猎猎作响。旗帜上的暗红色颜料如同凝固的血液,在灰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刺目狰狞。那是“勇者招募令”的简化版,此刻成了指引方向的图腾。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尘土味、劣质皮革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廉价麦酒气息、盲目的亢奋和深藏绝望的悲壮感。这股气息,比铁砧堡城内的征兵点更加浓烈,也更加……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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