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制衣车间第一次被日光灯管惨白的光线彻底照亮。
几十台崭新的“重机”缝纫机整齐排列。
今天没有开机,所有招进来的年轻工人,无论男女,都紧张又好奇地站在属于自己的工位旁,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车间中央那片空地。
空地中央站着三个人。中间一个是沈浪,他左边是黄老板,他的右边就是陈明远。
陈明远身上不再是那件打满补丁的旧工装,而是换上了一套沈浪临时找来的、半新的蓝色卡其布中山装。
他的头发仔细梳理过,鬓角的白霜却更加显眼。
他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根历经风霜却不肯折断的竹竿,然而微微抿紧的嘴唇和低垂的眼睑,还是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周围众人的窃窃私语如同细小的水泡,在人群中浮起、破裂。
“就是他?那个‘上海佬’?听说家里是……”
“嘘!小声点!没看沈老板那么看重他?”
“行不行啊?看着……怪老相的,不像个能管事的……”
“就是,以前就是个种地的,能懂这些洋机器?”
沈浪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压下议论:“同志们!静一静!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沈浪,是这家‘宝安联合制衣厂’的厂长。我左边这位呢,就是黄有为先生,也是我们厂的股东,是我们厂的副厂长,主要负责后勤及管理方面的事宜。我右边这位,就是陈明远同志!从今天起,他就是我们‘宝安联合制衣厂’的生产厂长!厂里所有技术、生产上的事情,都由陈厂长全权负责!大家欢迎!”
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带着明显的迟疑和观望。
大家对沈浪和黄有为的身份都有所了解,知道这两位是创始人,对他俩没有任何的怀疑,但是对陈明远这位“臭老九”的怀疑那是没有丝毫的掩饰。
陈明远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一张张年轻而充满疑虑的脸。
那些眼神里有好奇,有审视,有不解,甚至有几道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
他看到了站在人群边缘的刘易,对方眼神复杂,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也看到了车间门口,公社陈书记阴沉着脸,抱着胳膊站在那里,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陈明远向前走了一步,脚步很稳。
他没有急着开口说话,而是走到离他最近的一台缝纫机旁。那是工厂的核心设备之一,一台簇新的包缝机。
年轻的工人们看着那只粗糙的手,几个站在前排的女工甚至忍不住交换了一个怀疑的眼神。
陈明远的手指却异常稳定。他轻轻拂过冰冷的金属机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像是在抚摸失散多年的老友。
他的指尖精准地停留在几个关键部位——针杆调节旋钮、弯针连杆、差动送布齿的控制杆。
他并没有看机器上的任何标签或说明,手指的动作流畅而自信,仿佛机器的每一个部件、每一根杠杆都早已刻印在他脑海深处。
他微微俯身,侧耳靠近机器头部,手指在几个看不见的内部联动部件位置虚点了几下。
然后,他直起身,目光再次投向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整个车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和一种久违的、属于专业领域的权威:
“这台重机,包缝线迹的稳定,关键在弯针和直针的相位配合,还有下差动送布牙的压力调节。”
他用带着上海腔调的普通话说着,每一个术语都清晰准确,“线张力旋钮,顺时针是紧,但过紧容易断线跳针,特别是处理薄料的时候。底线梭壳的弹簧片,新机器容易偏硬,需要手动稍微压一下,不然底线收不紧,线迹会浮。”
他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用那带着老茧和伤痕的手指,在机器相应的部位做着简洁而精准的示意动作。
整个车间鸦雀无声。那些怀疑、轻视的目光,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迅速消融、转变。
年轻工人们脸上的表情从困惑变成了惊讶,进而升腾起一种近乎崇拜的光彩。
他们听不懂全部术语,但那双在复杂机器上如臂使指的粗糙大手,那沉稳自信、切中要害的讲解,瞬间击碎了所有疑虑!
几个原本抱着胳膊、一脸不服气的男知青,此刻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伸长了脖子。
陈明远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变得专注而热切的脸庞。
“十年了,”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像压抑已久的熔岩终于找到了出口,带着滚烫的、能灼伤灵魂的温度和一种磐石般的坚定,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等的就是今天。等的就是能重新掌控这些机器,让它们在我手上真正响起来。”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眼前沉默的机器阵列上,那眼神深邃而明亮,仿佛穿越了漫长的黑暗甬道,终于看到了尽头的光。
喜欢四合院从保卫到世界首富请大家收藏:(www.2yq.org)四合院从保卫到世界首富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