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车场死寂的黎明被引擎粗暴的嘶吼撕裂。一辆锈迹斑斑、连车牌都扭曲脱落的破旧皮卡,如同受伤的野兽,咆哮着撞开半腐朽的铁丝网大门,碾过满地碎玻璃和铁屑,冲出了这片钢铁坟场。驾驶座上,叶无道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每一次颠簸都像重锤砸在后背崩裂的伤口上,剧痛混合着失血过多的眩晕感,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神经。他紧握方向盘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青筋暴起,强行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副驾上,林清漪裹着脏污的帆布,依旧昏迷不醒,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无意识地晃动,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后座,白大褂蜷缩着,脸色比叶无道还要难看,双手死死抓着车顶的把手,惊恐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景象。
皮卡在破败的城郊公路上狂飙,将废弃的工厂和荒芜的农田甩在身后。叶无道的视线有些模糊,眼前的道路时而重叠时而扭曲。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必须撑住!撑到那个地方!
金城北区,毗邻老火车货运站。一片被时代遗忘的角落。低矮破败的筒子楼如同灰暗的积木,墙壁上爬满了枯萎的爬山虎,窗户大多破碎,糊着报纸或塑料布。狭窄的巷子里污水横流,弥漫着垃圾和劣质煤球燃烧的呛人味道。这里是城市光鲜表皮下的溃烂疮疤,是法外之徒和底层挣扎者最后的蜗居地。
皮卡一个急刹,轮胎在湿滑的泥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停在一条仅容一车通过的阴暗巷口。巷子深处,一扇斑驳掉漆、毫不起眼的绿色木门紧闭着,门楣上方挂着一个早已褪色、字迹模糊的木匾,依稀可辨“回春堂”三个篆字。
叶无道推开车门,脚下一软,险些栽倒。他强撑着站稳,打开后车门,将昏迷的林清漪抱了出来。她的身体冰冷僵硬,像一块没有生命的寒冰。白大褂也连滚爬爬地下了车,看着眼前这如同鬼屋般的“诊所”,眼中充满了绝望。
“砰!砰!砰!”叶无道用尽力气,用拳头砸在那扇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绿色木门上,沉闷的声响在死寂的巷子里回荡。
里面毫无动静。
叶无道眼神一厉,不再犹豫,抬脚狠狠踹在门锁位置!
“哐当!”
门应声而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中草药味混合着陈年霉味扑面而来!
门内光线昏暗。一个极其狭窄的堂屋,靠墙是两排巨大的、漆面剥落的药柜,密密麻麻的小抽屉上贴着泛黄的药名标签。地面是坑洼不平的青砖,积着厚厚的灰尘。堂屋中央,一张瘸腿的八仙桌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灰色长衫的老人,正背对着门口,慢条斯理地捣着石臼里的药材。他身形佝偻,头发稀疏花白,动作迟缓,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对于破门而入的巨响,老人似乎毫无所觉,依旧不紧不慢地捣着药,发出单调的“咚咚”声。
“救人!”叶无道的声音嘶哑破裂,抱着林清漪闯了进来,脚步踉跄。
老人捣药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只是将石臼轻轻放下,拿起旁边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慢悠悠地擦拭着枯瘦如同鹰爪的手指。
“规矩。”老人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如同破旧的门轴转动,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先钱,后命。”
叶无道眼神冰冷如刀,没有丝毫废话,用沾满血污的手,从裤兜里掏出那盒早已变形、沾着赵鹏血迹的深蓝色特供烟盒,屈指一弹!烟盒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啪”的一声,精准地落在老人面前的八仙桌上。
烟盒一角,那个篆体的“特”字,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老人擦拭手指的动作顿住了。他那双一直低垂着的、浑浊的老眼,缓缓抬起,落在了烟盒上。浑浊的眼底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同寒潭深处冰棱般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
他伸出枯槁的手,拿起那个染血的烟盒,布满老人斑的手指在那篆体“特”字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叶家的烟…”老人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脸如同风干的核桃,布满了深刻的皱纹,但那双眼睛,在抬起的瞬间,浑浊尽褪,只剩下一种洞穿世事的沧桑和冰冷。“叶家的祸…”他的目光扫过叶无道背后狰狞的伤口和浸透的鲜血,又落在怀中气若游丝的林清漪脸上,“…还有叶家的女人?”
“救她!”叶无道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
老人浑浊的目光在林清漪苍白如纸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深陷的眼窝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无法捕捉。他不再言语,佝偻着背,转身颤巍巍地走向药柜后方一个挂着蓝布帘子的狭窄里间。
“把她放里屋床上。”老人的声音从帘子后传来。
叶无道抱着林清漪,掀开蓝布帘。里间更加狭小阴暗,只有一张铺着草席的硬板床,一张小木桌,桌上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跳跃的火苗将墙壁上挂着的几幅模糊的人体经络图映得鬼影幢幢。空气里草药味和霉味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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