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兵略》载:"凡渡冰河,必分五军:前军二十人探冰,以长竿铁钩测厚薄,冰薄于三尺者立标;中军百人凿冰开道,取檀木为桩,松木为板,桩深需过冰面五尺;后军三百人架桥,桥成需经御史台火试,松木遇火即燃者,监工杖毙。" 永熙四年九月初七,阴山冰河的坚冰在晨雾中泛着青灰,谢渊的獬豸冠缨结着冰碴,手中《桥料造册》的朱笔停在 "松木三千根" 处 —— 按《工部例》,冰河架桥当用塞北檀木,江南松木绝无可能出现在十万大军的辎重车中。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永熙四年九月初七,卯时初刻。阴山脚下的冰河如一条银蛇蜿蜒,三十万王师的凿冰声震落崖壁积雪。谢渊的绣春刀鞘磕在松木桥板上,空洞的回响惊飞冰面栖息的寒鸦,他蹲下身,指尖划过木板节疤 —— 淡黄色的松脂渗出冰面,与七年前砖窑案中匠人被强征时携带的江南松油气味完全一致。
"且住。" 谢渊的铁尺敲在桥桩上,木屑飞溅处露出未干的松香,"《桥工则例》卷六第三款:冰河桥料必用塞北檀木," 他望向工部官员腰间的玉牌,牌面 "丙巳" 暗纹与砖窑匠人户籍牒如出一辙,"你从江南运来的松木,该不是用匠人血钱换的吧?"
工部员外郎的官靴碾过冰面,鞋底沾着的砖窑红土在白雪上格外刺眼:"北方松木难得,还请大人通融......通融?" 谢渊冷笑,手起刀落劈开松木,暗格中泛黄的麻纸跌落冰面,"松木浮冰,可载火船" 八字的松烟墨香里,混着北疆火油特有的辛辣 —— 那是魏王府私军火攻的惯用密语。他抓起一把木屑投入火盆,青烟腾起时竟带紫斑:"松木浸过火油,遇火即燃," 铁尺指向冰河裂缝,"萧烈想借这三千根松木,把王师烧成冰河浮尸!
巳时初刻,冰面上的火盆噼啪作响。谢渊展开从松木暗格搜出的《魏王府火攻图》,图上冰河九曲处标着 "丙巳位",正是七年前砖窑匠人被活埋的乱葬岗方位。更漏司呈上的《宗人府贪墨录》显示,这批松木的采买银两分毫不差地记在 "丙巳 - 三十七 王七" 的冤名下 —— 该匠人因拒绝刻范,被打断双腿扔进砖窑。
"你父王九," 谢渊的目光扫过员外郎的出身文牒,"元兴十五年在丙巳位砖窑烧火,私铸钱范时被斩," 他的指尖划过牒文上的改笔痕迹,"你篡改户籍混入工部,就是为了给魏王府火攻铺路?"
员外郎突然跪地,从衣领扯出半片砖窑残瓦,瓦背 "烈" 字火印与松木暗格的刻痕严丝合缝:"萧烈说事成后追封我父为 ' 忠烈 '......忠烈?"谢渊的绣春刀抵住对方咽喉," 你父烧的砖,每块都浸着匠人血;你运的松木,每根都沾着逆贼灰 —— 真正的忠烈,是丙巳位砖窑里断指刻范的三百二十条冤魂!"
午时初刻,冰河上响起此起彼伏的伐木声。谢渊亲自督运塞北檀木,新砍的檀木香气混着冰雪,冲淡了松木残留的火油味。他蹲下身,见檀木横截面的年轮间嵌着极细的朱砂 —— 那是匠人在木材上做的防伪标记,与七年前《匠人护林册》的记载完全吻合。
"传我将令," 谢渊的声音混着凿冰声,"松木桥板全部投入冰河,违令者与松木同沉!" 他指向正在换桥的匠人子弟,"丙巳 - 零一陈六之子陈虎,当年亲眼见父亲被松木砸断手指;丙巳 - 十七 陈七之女陈秀,曾在松木堆里捡回父亲的断指 —— 今日换的不是桥板,是大吴律法的脊梁!"
片尾:
申时初刻,新架的檀木桥在夕阳下泛着红光。谢渊抚摸桥桩上的匠人刻痕,"丙巳 - 三十七 王七" 的名字旁,不知何时多了道剑刻的断指图案 —— 那是匠人子弟用断笏残片所刻,与他腰间的断笏裂痕如出一辙。更漏司呈上的密报显示,鞑靼可汗的火船队已在冰河上游集结,却不知三万松木桥板正顺流而下,成为王师诱敌的饵。
"大人," 陈虎捧着染血的凿子,"这檀木比松木重三倍,逆贼的火船烧不动。"谢渊望向冰河深处,冰下隐约可见当年砖窑匠人被抛尸时的铁镣反光:"记住,檀木能承万军,是因为每根木头都长在匠人守护的山林;律法能镇逆贼,是因为每条条文都浸着前人的血。" 他抽出绣春刀,刀光映着新桥的 "吴" 字标记,"今夜冰河若有战火,这些檀木桥板,便是逆贼的断头台。"
酉时三刻,阴山的暮色漫过冰河。谢渊独坐新桥,听着冰层下流水的呜咽,仿佛听见七年前砖窑匠人在松木堆里的呼救。他忽然明白,这场冰河上的换桥之战,换的不仅是松木与檀木,更是将逆贼的火攻阴谋,化作匠人子弟复仇的火种 —— 当檀木桥板在战火中巍然不动,当绣春刀光映着冰河铁马,那些被松木掩盖的冤魂、被火油浸透的罪证,终将在律法的寒冬里,凝成永不融化的正义之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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