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刑律》载:"查抄逆府之制有五:一曰封库,以黄绫封条钤御史印;二曰勘地,凡地窖、暗室必烛火遍照,砖石松动处必凿;三曰验物,兵器甲胄验匠人铭,无铭者熔毁;四曰录骸,骸骨需辨性别、伤痕,造册存案;五曰封驿,所有证物随八百里加急送往刑部,漏报者斩。" 永熙四年六月初十,邺城魏王府的铜锁在夜风中锈蚀,谢渊的獬豸冠缨扫过门楣的 "魏烈" 字匾额,手中断笏突然发出清越鸣响 —— 那是七年前父亲血谏时,断笏与砖窑范模相击的余音。
谁将忠孝意,为答圣明酬
永熙四年六月初十,子时初刻。魏王府的地窖入口隐在假山水榭后,谢渊的火折子光芒映在青石板上,砖缝间的砖窑红土与漳河断粮案中的证物如出一辙。他踩着第三块雕花砖,暗门应声而启,腐土气息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 那是匠人血与钢铁长久浸染的味道。
石阶下的地窖潮气逼人,谢渊的绣春刀鞘划过石壁,溅起的石灰粉下露出 "丙巳 - 零一" 至 "丙巳 - 三百二十" 的刻痕,每个编号旁都画着断指符号。玄夜司校尉的火把突然照亮整面墙:百具弩机零件整齐排列,"望山悬刀 "等部件上的" 丙巳 - 四十"编号,与《兵器监造册》中失踪的" 神臂弩 " 零件完全吻合。
"《军器新例》卷三第六条:兵器必刻匠人全名为铭," 谢渊的铁尺敲在 "悬刀" 部件上,回声里带着金属震颤,"这些零件只刻编号,分明是魏王府私毁匠人名讳!" 他忽然注意到零件边缘的毛边呈锯齿状,与阵前铸甲案中未磨平的暗记如出一辙 —— 那是匠人断指后,用残手刻范留下的独特痕迹。
丑时初刻,谢渊踢开积灰的草席,三百具骸骨在火把下显形。所有骸骨的手骨均呈握笔状,指骨处的刀伤清晰可见,其中 "丙巳 - 四十 刘二" 的工牌挂在颈间,背面用指甲刻着 "烈逼铸甲,断指三首",字迹与七年前砖窑匠人血书的笔锋完全一致。他蹲下身,见骸骨的肋骨上有规则的压痕,正是砖窑塌方时窑砖排列的印记。
陈虎突然发出压抑的呜咽,指着一具骸骨的腕骨:"大人,这是我叔叔陈七的 ' 丙巳 - 十七' 工牌!" 谢渊望去,见工牌背面刻着 "血淬甲胄,焚尸灭迹",与《匠人血债录》中记载的陈七死因分毫不差。更漏司军士从骸骨指缝取出半片钱范,范底 "魏烈" 火印的笔画间,嵌着极细的人发 —— 那是匠人被强征头发加固范模的罪证。
寅时初刻,地窖角落的鎏金酒器在火光中泛着冷光。谢渊用铁尺撬开酒器,数十截断指浸泡在火油中,每截断指都用银丝缠着密信,信上 "秋高马肥" 的暗号与第大漠孤烟案中截获的北疆密信完全相同。他取出一封,见断指的指甲盖内侧刻着砖窑地道图,出口处标着 "丙巳位"—— 正是七年前匠人被活埋的乱葬岗。
"萧烈用匠人断指传密信," 谢渊的声音混着酒器开合的脆响,"每截断指都是一道催命符。" 他抖开《魏王府通敌账》,发现密信发送日期与砖窑匠人失踪日期完全重合,"丙巳 - 零九李二断指之日,正是逆贼与鞑靼约定合攻之时。"
片尾:
卯时初刻,地窖的晨雾漫过骸骨。谢渊望着墙上的弩机零件,忽然发现每个编号的刻痕深处都渗着砖窑红土 —— 那是匠人刻范时,断指血与陶土混合的印记。玄夜司呈上从酒器暗格搜出的《匠人骨殖账》,三百二十个名字旁注着 "铸甲刻范 焚尸",其中 "丙巳 - 三十七 王七" 下注 "骨熬胶,粘弓弦"。
"陈虎," 谢渊按住少年颤抖的肩膀,指向骸骨握笔的手骨,"你父亲刻范时,就是这个姿势吧?" 少年点头,泪滴在 "丙巳 -零一 陈六" 的工牌上,将 "烈逼铸甲" 的刻字洗得更清晰。谢渊抽出断笏,笏身裂痕在火把下投射出断指的影子:"这些握笔的手,本应刻范铸甲护山河,却被逆贼用来刻密信、粘弓弦。"
辰时三刻,邺城的朝阳漫过魏王府飞檐。谢渊站在地窖入口,见陈虎正用砖窑红土在石壁涂抹匠人编号,红土与骸骨上的血渍融成暗红,恰如七年前砖窑起火时的漫天血色。他知道,这场地窖勘查揭开的不仅是逆贼的藏污纳垢,更是揭开了一幅用匠人骨血绘就的谋逆画卷 —— 当弩机零件上的编号、骸骨指缝的钱范、酒器中的断指连成证据链,那些被深埋地下的冤魂,终将在律法的光照下,说出他们被夺走的每一声呼吸。
巳时初刻,载着证物的马车启程回京。谢渊抚摸着断笏上的裂痕,忽然听见地窖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刻范声,混着《断指谣》的调子,在晨雾中回荡。他知道,对于匠人而言,魏府地窖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起点 —— 当三百具骸骨被移出地窖,当弩机零件上的编号被拓印成册,大吴的律法,终将用这些带血的证据,在历史的长卷上,刻下 "匠人不可辱,国法不可欺" 的永恒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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