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兵部》载:"九边急报,六百里加急者用朱漆火牌,沿途驿丞需跪接,误时者按军法论处。若报中涉兵器形制、边将异动,须直送司礼监呈御。" 永熙三年八月廿八,申时初刻。紫禁城午门的铜铃骤响,八百里加急的边报匣子刚落地,封皮上的 "河套急报" 四字已渗出血渍 —— 那是斥候骑马三日未歇,掌心磨破的血珠浸透了黄绫。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
永熙三年八月廿八,申时三刻。兵部值房内烛火摇曳,穿堂风卷着边关的沙土气息灌进窗棂。谢渊的獬豸补服拂过堆成小山的塘报,指尖在最新边报的 "兵器刻痕" 处骤然停顿。狼毫笔悬在舆图上方,笔尖的墨汁在 "河套" 二字旁晕开,他盯着图上标注的兵器纹样,喉结重重滚动 —— 查抄魏王府时,那些弩机范模底部的刻痕,此刻正以冰冷的姿态,出现在漠北骑兵的兵器上。
"启禀陛下," 兵部尚书王骥的声音里裹着边关的风沙,"鞑靼前锋已过黄河,缴获兵器上的棱堡纹......" 他抬头望着御案前的永熙帝,帝王指尖正急促敲击着《皇明祖训》,红木书案上留下细密的叩击声,"与三年前魏王府私铸的弩机暗纹,分毫不差。"
谢渊只觉一阵眩晕,眼前闪过私矿的场景:昏暗的矿洞里,匠人陈六蜷缩在角落,右手食指的断口还在渗血,却用左手在弩机残件上刻下记号。此刻那些歪扭的刻痕,正随着边报上的文字,在他视网膜上不断放大。他望向殿角的铜漏,水滴落下的声响突然变得震耳欲聋,萧烈在宗人府的狂笑如鬼魅般浮现 ——"封了金匮就能断我退路?" 这话像根细针扎进太阳穴,让他后颈泛起一层冷汗。
永熙帝的手指死死按在舆图上,指尖几乎要戳穿纸面。"秋祭" 二字被朱砂圈得通红,那是此前从逆党密信中破译的关隘代号,此刻在烛光下像道正在流血的伤口。帝王眼角的红血丝蛛网般蔓延,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马政司每月报的茶马互市清单......"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甲胄撞击的喧哗。
宗人府诏狱的潮气渗进骨髓,魏王萧烈的笑声却像把钝刀,在石壁间来回切割。他的蟒纹囚衣沾满血渍,却仍歪斜着身子倚在石墙上,目光扫过谢渊时,嘴角扯出冰冷的弧度:"谢御史,你在太庙封的那些骨头,不过是大戏的引子。" 指尖缓缓划过石墙,指甲与粗糙的石壁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萧桓的茶马古道上,每袋马料底下都藏着精铁,每块精铁都浇铸着匠人血。"
谢渊的脊背狠狠撞上身后的石柱,在镇刑司看到的《马政疏》突然在脑海中展开:每月运往漠北的数万斤 "马料",清单上工整的小楷,此刻都化作匠人被斩断的手指。他望着萧烈眼中跳动的疯狂,忽然明白这些年追查的 "朋党" 不过是浮在水面的冰渣,真正的暗流,是用匠人断指刻模、血税铸锻的兵器,正通过萧桓的马政网络,如毒蛇般游向漠北。
"知道那些弩机刻痕是什么吗?" 萧烈忽然凑近,腐臭的气息扑在谢渊脸上,"是匠人妻儿的生辰八字。"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指尖重重戳向自己胸口,"每铸十件兵器,就杀一个匠人全家 —— 你封了金匮,能封得住漠北草原上,那些用匠人血喂大的战马吗?"
戌时初刻,御书房的烛影在永熙帝身上投下佝偻的剪影。谢渊看着帝王反复摩挲边关地图的手指,指腹在 "秋祭" 关隘处留下淡淡的红印,像块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地图边缘,"匠人血税铸器" 的小字被墨汁浸透,晕染成一片暗红,恍若边关将士的鲜血。
"朕登基那年," 永熙帝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烛火即将熄灭,"父皇曾带我去砖窑,说每块砖里都住着匠人的魂。" 他转身望向谢渊,冕旒挡住了神情,却能看见喉结在明黄衣领下剧烈滚动,"如今这些魂灵,却被炼成箭簇,射向守护他们的将士。"
谢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父亲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 不,此刻他不能想父亲,不能想那些事情。他盯着帝王眉间深锁的川字纹,只觉得胸腔被巨石压住:"陛下,太子的马政署......"
"够了。" 永熙帝猛地转身,冕旒玉串相撞发出清脆的响,打断了谢渊的话。他的手指重重按在舆图上萧桓的封地,指节泛白:"传旨:削去萧桓爵位,马政司上下官员即刻收押。" 望向窗外如墨的夜色,语气突然低沉,"明日早朝,朕要亲听《匠人血税账》。"
片尾
亥时初刻,谢渊独自登上午门城楼,夜风卷着远处的更鼓,送来隐约的驼铃声。手中的边报被夜露打湿,字迹晕染成模糊的血痕,兵器刻痕的描述像根细针,一下下戳着他的心脏。那些词句在耳畔回荡,他望着北方的夜空,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正随着边关的烽火一同灼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