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档案》载:"凡旧档焚毁,需三司主官持御赐火牌监临,会同宗人府、内阁属官共同核验。造具《焚档清册》一式五份,分别钤盖银印、铜印与骑缝章。灰烬须经七次筛检、三次水漂,取其细末送工部验看,由虞衡司官员使用天平称验成分。若有片纸未烬、异物残留,主事官杖一百,罢职永不叙用;通同舞弊者,斩立决,家属籍没;知情不报之监临官,降五级调用。"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永熙六年腊月廿七,宗人府焚档处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谢渊蹲在仍有余温的灰烬堆前,青铜磁石在掌心微微震颤,几粒银灰色铁屑吸附其上,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周立,取《工部火漆物料考》《造纸工法实录》,再备上《元兴朝档案移送规程》。" 他用竹篾拨开碳化纸团,目光如炬,"这次,定要让这些灰烬开口说话。"
周立抱着厚重的典籍匆匆赶来,额角还挂着汗珠:"大人,工部去年修订的《验灰新例》中提到," 他翻开夹着靛蓝签的页脚,"查验灰烬需用磁石吸附法、水浮分离法双重验证。" 说着,他将磁石吸附的铁屑刮入青瓷碟,又倒入清水,"您看,这些铁屑棱角分明,未经水磨,按《火漆制作禁令》,确属私制火漆无疑!"
谢渊的验印锥突然停在灰烬结块处:"《造纸工法实录》记载," 锥尖挑起一缕焦黑纤维,"桑皮与楮皮七比三的配比,正是元兴年间魏王案旧档的专用纸。" 他神色凝重,展开泛黄的《元兴朝档案移送规程》,"可按此规程,这些档案早该移交内阁,为何会在此处被焚毁?"
当谢渊将灰烬均匀铺在白绢上,手持竹制吹管轻轻吹动。"三杰同谋" 四字的碳化痕迹逐渐显现,笔画转折处的焦痕,与玉牒链断裂面的冰裂纹走向完全吻合。周立倒吸一口冷气:"大人!这字迹的间距,与宗人府行文规范中的密语格式..."
"不仅如此," 谢渊取出工部的验灰报告,羊皮纸盖满朱红印信,"灰烬中的茶梗碳化温度在六百度左右,与田册火漆的烧制记录丝毫不差。而这残留的矿物成分..." 他指着瓷瓶中灰白色粉末,"是江州私窑特有的陶土,和临江驿火漆样本、襄王府采购记录中的原料来源一致。"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宗人府经历吴勉带着二十名吏员气势汹汹闯入,象牙笏板在风中拍击出刺耳声响:"谢御史,未经许可擅闯宗人府禁地,该当何罪?" 他官袍下摆沾着新鲜的灰烬,靴底红壤与襄王府庄田土质别无二致,眼中却闪烁着凶狠的光。
谢渊不慌不忙将白绢收入贴黄匣,故意在匣口抹上灰烬痕迹:"吴经历怕是忘了《大吴会典?御史台职掌》," 他展开铺满桌面的律法卷宗,朱砂批注在 "御史台稽察权" 条款上猩红如血,"遇毁档疑案,风宪官可行掘灰之权,三司皆需配合。倒是大人衣摆的焦痕,为何与新焚档案的碳化程度如此契合?"
吴勉脸色骤变,却仍强作镇定:"御史仅凭几片灰烬,就想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 谢渊冷笑一声,取出残缺的《焚档清册》,纸张边缘还留着未烧尽的官印,"此册本该记录三年前的文书,却记载着元兴年间的旧档。可按《档案管理条例》,元兴朝卷宗早该移交内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目光如剑,"更可笑的是,清册上本该有的三司骑缝章,竟不翼而飞!"
周立捧着新取的灰烬样本冲来:"大人!灰烬中检出朱砂颗粒,其硫化汞含量与襄王府火漆完全相同。而且," 他压低声音,"这些灰烬经过天平称量,重量竟比正常焚烧的档案多出三成!"
吴勉的手死死按在腰间革带,铜扣碰撞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谢渊,你莫要欺人太甚!"
谢渊却从袖中抽出一沓卷宗,最上方是陈懋的尸检报告:"陈懋指甲缝里的陶土,与这灰烬中的成分一致。而您," 验印锥突然抵住吴勉咽喉,"方才闯入时,靴底红壤的湿度显示,你三日内必到过襄王府三号茶垄。更重要的是," 他示意周立展开一幅画卷,"根据画师还原的刺客画像,与你耳后的胎记..."
"荒谬!" 吴勉后退半步,撞倒竹筛。在飞扬的灰烬中,谢渊看清他袖中滑落的火漆印模 —— 正是临江驿违规查验时出现的特殊齿纹。
"按《大吴律?职制篇》," 谢渊展开红笔圈注的律法条文,"擅自焚档、销毁证据,主犯斩立决,从犯绞刑。" 他扫视周围吏员,"而你们所有人,内衬布料的染料是宗人府专供的茜草绛,贴身香囊绣着宁王庄田的标记。更讽刺的是," 他举起一份密报,"有人竟在焚档前,将消息提前传递给了襄王府!"
吴勉突然大笑起来,眼中却满是疯狂:"谢渊,你以为凭这些就能扳倒我们?宗人府、内阁、六部... 这朝中半数官员都与我们息息相关!你今日若是踏出这里,明日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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