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舆图》载:"宗室庄田舆图,须以十三层桑皮纸叠绘,每层标注田界四至、水利沟渠、岁入税银,以庐山冰裂纹玉琢成十三节链装订。图成之日,宗正卿需持御赐勘舆尺丈量校对,依《舆图校准十二法》核验方位,钤五方印信,藏于宗人府地窖,每三年开窖查验。若舆图规制不符、藏匿不报,主事官杖一百,宗正卿降三级调用;私改图册者,斩立决,籍没家产。"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
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
永熙六年腊月廿九,九江按察司刑房内烛火摇曳,松香混着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谢渊盯着地上排列整齐的十三口漆棺,棺盖上锯齿状的火漆封印泛着暗红,与鸿胪寺译馆存档的襄王府文书印记分毫不差。"周立," 他握紧腰间的验印锥,铜柄上 "风宪" 二字硌得掌心发疼,"取《舆图制作规制》《玉牒链勘合条例》,再把户部最新修订的《田赋丈量则例》也拿来。"
周立抱着厚重的典籍匆匆赶来,额角还沾着赶路时的雪粒:"大人,《工部物料则例》规定,宗室棺椁用漆需掺朱砂三钱、松烟墨二钱," 他小心翼翼用银针插入棺缝取样,针尖瞬间泛起黑斑,"可这漆层汞含量超标三倍,且..." 他凑近嗅闻,脸色骤变,"有浓烈的砒霜气息,分明是用来防腐的剧毒漆!"
谢渊的绣春刀出鞘半寸,刀光映出他紧锁的眉峰。当棺盖轰然落地,青白雾气中,一节刻着 "萧" 字的青玉链静静躺着,玉节内侧若隐若现的阴刻纹路在烛光下流转。"十二节旧链,一节新玉。" 谢渊戴上鹿皮手套,将玉节依次排列在铺着软绸的案几上,"按《玉牒链勘合条例》,每节内侧必刻宗室支脉代码与制成年份。" 他举起黄铜放大镜,镜片在新节上移动,"这 ' 漓' 字的玉筋篆笔锋,与襄王萧漓在宗人府备案的印鉴..." 突然,他的指尖停在玉节底部一道细微凹槽处,"取旧链第三节,比对接口的榫卯结构!"
当两节玉节严丝合缝嵌在一起,谢渊用验印锥轻敲连接处,清脆的声响在刑房回荡。其他玉节仿佛受到召唤,齿轮转动声从内部传来,玉牒链缓缓展开成一幅卷轴。十三层桑皮纸上,庐山区域赫然标着 "军屯",而数年前魏王案涉及的庄田被标注为 "马场",每处标记旁都用蝇头小楷记录着田亩数与税银数额。
"大人!这不对劲!" 周立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翻开《九江府田赋黄册》,"庐山这片标注 ' 军屯 ' 的区域,本该是抗税茶农的祖业,可这舆图..." 他突然僵住 —— 舆图背面,几行用茶汁书写的字迹在热气中若隐若现:"元兴始谋,永熙收官。"
谢渊的瞳孔骤然收缩,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猛地抽出《元兴帝实录》,泛黄的纸页快速翻动:"元兴三年,宁王萧彬获赐庐山万亩田产;永熙..."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指尖死死按住《永熙帝起居注》生辰那页,"永熙帝生于寅时,而茶汁显影需在寅时阳气初升时书写!" 验印锥重重敲在舆图边缘,"他们用天子生辰作掩护,谋划了整整..."
"谢御史!"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思绪,宗人府少卿带着二十名玄夜卫破门而入,蟒纹补服上的金线在烛光下泛着冷光,"私毁宗室棺椁,该当何罪?"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舆图,喉结剧烈滚动,"这等机密舆图,分明是你..."
"何罪?" 谢渊冷笑,展开卷帙浩繁的《大吴会典》,朱砂批注在 "舆图规制" 条款上猩红如血,"《舆图制作规制》明文规定,宗室庄田舆图需藏于宗人府地窖,私藏民间者斩!" 验印锥突然指向舆图上的 "军屯" 标记,"更遑论将民田伪造成官地!按《田赋丈量则例》,这些 ' 军屯 ' 多报的税银,足够装备..."
"空口无凭!" 少卿的手按上绣春刀,刀鞘摩擦声刺耳,"这舆图分明是你伪造诬陷!"
"伪造?" 谢渊猛地展开一卷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盖着江州、饶州等七府县衙的朱红印信,"这是抗税茶农的联名状,按满了血红手印!" 他抓起玉牒链,将玉节内侧翻转,"萧、烈、漓 ——' 萧氏三杰 ' 的名讳刻在玉节里,连起来正是 ' 萧氏三杰谋逆 '!"
玄夜卫同时拔刀,寒光映得室内一片森然。谢渊却不慌不忙取出火漆样本盒,里面整齐排列着从临江驿、襄王府密信、焚毁档案提取的火漆:"你们看," 他用镊子夹起舆图边缘的火漆碎屑,"临江驿火漆茶梗含量两成,襄王府密信四成,焚毁档案六成,唯独这舆图火漆..." 样本在烛光下晶莹剔透,"竟不含茶梗!按《工部火漆考》,这是宗人府特制的 ' 无痕漆 ',专供..."
"够了!" 少卿脸色惨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就算如此,你以为能扳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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