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吴史?庶民传》载:"永熙十三年冬,铸币案未结,童谣祸起。顺天府捕盲艺人,谢渊循太行松烟之墨、青州硝石,竟扯出宁王旧部暗潮。九王逐鹿,童谣为刃,朝堂波谲云诡,社稷危如累卵。" 当盲艺人鞋底的徽记在烛火下显露,一场以舆论为剑的隐秘厮杀,正将诸王的野心与算计暴露无遗。
"棘门霸上徒儿戏,真将军在细柳营。"
永熙十三年腊月,凛冽北风裹挟着细雪掠过京城街巷。铸币案引发的恐慌如瘟疫蔓延,钱庄外挤满攥着私钱的百姓,他们呼出的白气在寒空中凝成霜花,"私钱贬值,官银难求" 的哭喊与掌柜推搡的叫骂声混作一团。街边茶馆的竹帘被风吹得噼啪作响,卖炊饼的老汉边揉面边嘟囔:"九子争珠玉,百姓泣寒庐",提篮卖花的妇人哄孩子时,也不自觉哼出 "齐王的秤,宁王的炉,烧尽人间苦"。这些词句如带刺的藤蔓,缠绕着每个路人的耳膜,更刺痛了顺天府尹王诚的心。
王诚的官轿在童谣声中缓缓穿行,轿帘内他捏着密信的手微微发颤。信中 "童谣暗指齐王,速办" 的字迹墨迹未干,落款火漆印泛着暗红,与齐王私军文书上特有的硝石混着朱砂的成分如出一辙。他用帕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中暗忖:"齐王势大,若不处置,必遭怪罪;可贸然抓人,又恐引火烧身..."
顺天府大牢的腐臭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盲艺人陈阿三蜷缩在霉斑遍布的稻草堆里,粗布单衣上结着干涸的污渍。他空洞的眼窝转向牢顶漏下的月光,那双磨破的麻鞋在墙根投出诡异的影子 —— 鞋底边缘,用暗红丝线绣着的云纹徽记,正随着火把明灭若隐若现。
王诚捏着白绸帕掩住口鼻,皂靴碾过满地污秽踏入牢房。瞥见鞋底徽记的刹那,他喉头猛地滚动,袍下的手指死死攥住腰间玉带扣。"把人看好。" 他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任何人求见,一律..." 话音未落,转身时锦缎官袍的广袖扫过狱卒怀中的账本,泛黄纸页哗啦散开,夹层里半张写满童谣的残页飘落,露出边缘参差不齐的竹纤维毛边。王诚瞳孔骤缩 —— 这种带着太行山特有的细密纹路,分明与去年赵王府榷场走私案的记账用纸如出一辙。
当夜,王诚书房的窗纸映出不停晃动的人影。案头摊开的《大吴律》被反复翻至 "诽谤朝廷" 条目,朱砂批注在烛火下泛着血光。他抓着写满童谣的宣纸来回踱步,额角青筋随着急促的呼吸突突跳动:"按律当斩,可齐王的密信..." 突然将纸张狠狠塞进火盆,火苗瞬间吞噬 "烧尽人间苦" 几字。就在这时,窗棂传来极轻的叩击声,他猛地转身,只见窗外黑影晃动,月光透过窗纸缝隙,将齐王密使腰间的火漆令牌投影在墙上,与他袖中那封尚未拆开的密信落款如出一辙。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裤腰,他盯着逐渐卷曲的灰烬,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保了齐王,御史台那帮清流..."
朔风裹挟着枯叶拍打着陈阿三的破窗,窗纸簌簌作响。谢渊踏入屋内时,目光先扫过墙根堆积的落叶 —— 其中几片沾着新鲜墨渍。他蹲下身,指尖拂过炕沿裂缝,沾起的黑色碎屑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墙角的盲杖斜倚着土墙,他握住杖身的瞬间便察觉异样 —— 接口处木纹走向杂乱,显然经过重新拼接。"取《工部营造则例》," 他的声音像淬了冰,"查青州三年来进贡竹料的产地记录,重点比对太行山脉私窑用竹。"
随从捧着卷宗匆匆返回时,谢渊正用银簪撬开盲杖暗格。一段空心竹筒滚落掌心,泛黄纸卷展开的刹那,童谣词句如毒蛇般刺痛双眼。他将纸卷凑近油灯,鼻尖几乎贴上纸面:"太行松烟混青州朱砂," 食指突然停在纸角,那里有个极浅的月牙形掐痕,"与赵王府榷场去年走私的墨锭成分分毫不差。但这掐痕..." 他眯起眼,"分明是握惯毛笔的文人指节留下的印记。"
忽然,他的目光锁定在陈阿三的鞋底。验印锥轻轻刮擦徽记边缘,暗红碎屑簌簌落在掌心。"火漆里掺着硝石," 他用拇指碾碎碎屑,"这是齐王私军特有的火药配方。" 冷笑从喉间溢出,眼中寒芒大盛:"王诚抓人时特意避开鞋底,既想灭口,又不敢彻底得罪齐王。" 他猛地转身,袍袖扫落桌上茶盏,"去查!三日内摸清京城所有茶商账本,重点排查与宁王旧部有往来的 ' 聚贤庄 ',赵王府的墨锭、齐王的火漆、太行的竹纸..." 他抓起案头残页重重拍在墙上,"这些蛛丝马迹背后,定藏着能掀翻朝堂的大鱼!"
乾清宫内气氛凝重,永熙帝将谢渊呈上的物证逐一审视。火漆碎屑在宣德炉的热气中轻轻颤动,他忽然将齐王的密信摔在案上,龙案发出沉闷的声响:"私军火漆与童谣物证相符,王诚却只字不提?" 声音震得侍立的太监手中拂尘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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