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再是靠神启或偶然,而是靠部落自己的手、自己的血、自己的智慧,在绝望的冻土上,硬生生凿开的一条缝隙!
然而,当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在泥泞中奋力撬土的身影时,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悲悯与冷酷的情绪攫住了她。改良后的木耒,依旧沉重。每一次深掘和撬动,对于这些枯槁虚弱的躯体来说,都是巨大的负担。她看到有人因用力过猛,撬棍脱手,整个人重重摔进泥浆;看到有人因长时间的弯腰撬动,直起身时眼前发黑,踉跄着几乎晕厥;看到石猴那条伤腿在反复的发力下,绷带处再次渗出了暗红的血迹;看到鹿角那双本就布满疤痕的手,在持续的刮削中,旧伤崩裂,新伤叠着新伤,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效率的提升,是用血肉的透支换来的。每一块被翻开的泥土下面,都浸透着看不见的汗与血。
更严峻的是资源。质地足够坚硬的木材越来越少。疤脸那根铁鳞木矛杆成了稀世珍宝。燧石和黑曜石碎片也并非随处可得。石猴的“工坊”很快陷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境。改良工具的速度,渐渐跟不上需求,更跟不上那些在沉重劳作中不断损坏的工具。
分配的矛盾再次浮现。当石猴终于用疤脸的铁鳞木杆,耗费了整整两天时间,用燧石片和耐心,刮削、磨制出一把前端呈扁平楔形、相对宽厚、撬土效率远超其他木耒的“精品”时,无数道充满渴望和嫉妒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石猴,这把给我用!我力气大,能翻更多!”一个壮硕的战士舔着干裂的嘴唇,目光灼灼。
“凭什么!我找到的硬木最多!该给我!”另一个立刻反驳。
“我手快!刮得最好!该我用最好的!”负责刮削的一个年轻人也不甘示弱。
争吵声再起,刚刚建立起的脆弱秩序再次面临崩溃。
草叶面无表情地分开人群,走到石猴面前。她没有看那把引起争端的“精品”木耒,目光却落在石猴身边一块沾满血污、边缘被磨得异常光滑圆润的深灰色石块上——那是鹿角用来固定树枝、方便刮削的“磨石”。鹿角那双血肉模糊的手,正是在与这块石头的无数次摩擦中,磨砺出了刮削的技艺,也磨掉了自己的皮肉。
草叶弯腰,捡起了那块沉甸甸的、浸透着汗血的磨石。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她高高举起这块毫不起眼的石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压下了所有争吵:
“看到了吗?这块石头!鹿角用它,磨出了刮木头的法子!磨掉了手上的皮,磨出了血!”
“最好的棍子,不是给力气最大的,也不是给找到木头最多的!”
“是给手最稳的!给像鹿角这样,肯下死力气去磨、去刮、去一点点啃硬骨头的人!”
“石猴!”她猛地转向石猴,眼神如刀,“这把最好的棍子,你自己用!用它,翻最难翻的硬地!用它,教会更多的人怎么刮木头!怎么做出更多好棍子!”
“这块磨石,”她将手中沉甸甸的石头重重塞到石猴另一只手里,“归你了!用它磨!用它刮!磨出更多能翻地的‘牙’!部落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能不能磨出足够多的‘好牙’!”
石猴双手颤抖着,一手紧握着那把倾注了无数心血、象征最高技艺的“精品”木耒,一手紧攥着那块浸透鹿角血汗的磨石。沉重的责任和巨大的压力如同两座大山,轰然压在他的肩头。他抬头看向草叶,又看向周围那些沉默却目光复杂的族人,最后目光落在自己那条渗血的伤腿和布满伤痕的双手上。一股混合着悲壮和狠戾的气息从他枯槁的身体里升腾而起。他猛地将手中的磨石和木耒狠狠对撞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嘶声吼道:
“好!我磨!我翻!翻不动硬地,我石猴就把自己埋进去当肥料!”
草叶不再多言。她转身,目光扫过那些负责翻地的族人,声音冷硬如铁:
“手里有好棍子的,去翻沟口那片最硬的坡地!那里石头多,根多,难啃!但翻开了,就是最好的地!”
“手里棍子差点的,继续翻这片‘凶地’!把土块敲碎!把淤泥混匀!”
“老弱,去收集一切能烧的东西!火不能灭!熬糊糊,烘干湿木头,都需要火!”
“剩下还能动的,都去找石头!找像鹿角这块一样硬的、能磨东西的石头!越多越好!找到就送到石猴那里去!”
冷酷的命令,如同精准的齿轮,再次将部落这部濒临散架的机器强行啮合、驱动起来。没有人欢呼,只有沉重的喘息和更加用力的撬动。石猴拄着那把“精品”木耒,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走向沟口那片布满碎石和顽固树根、如同铁板般的坡地。他双手紧握木耒,那扁平楔形的前端狠狠楔入一道岩石缝隙旁的硬土中!腰腹发力,全身的肌肉如同绞紧的绳索,枯瘦的脊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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