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一股低沉、压抑、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声,从泥范内部隐隐传出,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邪异共振。
等待是漫长的,充满了硫磺、焦臭和无声的恐惧。当泥范终于冷却到可以开启时,时间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
草叶亲自上前,枯槁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撬开沉重的泥范顶盖。
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混合了金属腥、硫磺臭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血腥气,如同实质的毒雾,猛地从开启的范腔中喷涌而出!离得近的几个工匠被这气息一冲,顿时脸色发青,剧烈地干呕起来。
范腔内部,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无数块方方正正、大小完全一致的铜块,整齐地排列在格子里。它们不再是纯净的青铜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污浊、如同凝固了淤血的暗褐色。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每一块铜块的表面中心位置,都清晰地凝固着一个极其细微、却无比刺目的暗红色斑点!那斑点如同凝固的血滴,又像是某种活物的独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出幽幽的、带着无尽怨毒和冰冷贪婪的微光!
仿佛那面吞噬了人牲、融汇了秦霄之血、被草叶巫术点化的“神明之眼”,此刻分裂成了千万个微缩的、更加邪恶的瞳孔,附着在了每一块新铸的“货币”之上!
工坊内死寂一片。只有熔炉火焰的咆哮和人们压抑的喘息。所有工匠都死死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些散发着邪异气息的铜块。那暗红的斑点,如同烙印,灼烧着他们的灵魂。
草叶枯槁的脸上,却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那笑容扭曲了他枯槁的皮肉,浑浊的眼窝深处,幽绿的光芒如同鬼火般跳跃。他枯爪伸出,用两根指甲极其小心地捏起一块暗褐色的、带着血红斑点的铜币。
冰冷的、带着金属特有的坚硬和一丝若有若无阴寒邪气的触感传来。指尖能清晰感受到那暗红斑点散发出的、如同活物般微弱的怨毒脉动。
“此……乃……天……地……之……规……矩……” 草叶枯涩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狂热,在死寂的工坊里回荡,“名……曰……‘血……铜……方……’!”
“一……方……一……命……”
“一……方……一……价……”
“持……之……交……易……如……奉……神……明……”
他枯爪捏着那枚散发着邪异气息的血铜方,缓缓转过身,浑浊的眼窝扫过下方噤若寒蝉、面无人色的工匠,最后仿佛穿透了工坊厚重的泥墙,投向了整个被恐惧笼罩的穴熊部落。
“王……命……”
“即……日……起……”
“凡……部……落……之……内……”
“盐……粟……肉……皮……器……具……劳……役……乃……至……人……命……”
“皆……以……此……‘方’……为……价!”
“违……者……”
草叶枯爪猛地收紧,捏着那枚血铜方,枯槁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那暗红的斑点生生捏碎!
“……视……同……渎……神……”
“……焚……魂……入……镜!”
冰冷的宣告如同最后的丧钟,在工坊内炸开,又迅速被硫磺的浓烟吞噬。工匠们身体抖得更加厉害,看向那些暗褐色铜块的眼神,如同看着择人而噬的毒虫。
很快,第一批铸造出来的、带着暗红血斑的“血铜方”,被剑卫们用粗糙的木盘盛着,如同分发死亡的种子,送到了部落中几个被指定的“交易点”——工坊门口、储粮的土窖旁、以及部落中央那口苦涩的咸水井边。
每一个交易点,都立着一块同样污浊、刻着扭曲符文的木牌。木牌上,用烧焦的木炭,极其粗暴地画着物品的简图,并在旁边刻着一到数个不等的、代表“方”的划痕。
一张完整的、硝制好的鹿皮旁边,画着五道深深的刻痕。
一小陶碗浑浊的、带着泥沙的粟米旁,刻着三道刻痕。
一小块灰白色的、粗粝得硌牙的盐巴旁,刻着十道触目惊心的刻痕!
甚至……在靠近祭坛的一个阴暗角落,一块木牌上画着一个简陋的、蜷缩的人形符号,旁边刻着……二十道深深的刻痕!
冰冷的价码,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套上了每一个穴熊人的脖颈。
最初的死寂过后,求生的本能如同野草,在绝望的冻土下再次顽强地萌发。很快,第一个交易点前出现了人影。
是那个脸上带着冻疮的汉子。他叫岩,曾经绝望地吼出过“最后一点铜箭头都给出去了”。此刻,他佝偻着腰,脸上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疯狂和麻木,死死攥着拳头。他走到储粮土窖旁那块刻着粟米符号的木牌前,盯着那三道刻痕,喉咙艰难地滚动了几下。
然后,他猛地摊开紧握的拳头。掌心,是三片边缘卷曲、薄得像树叶、还沾着泥污的铜片——那是他死去父亲留下的一柄残破铜匕首,被他偷偷砸碎后仅存的部分,是他压箱底的、准备留给儿子娶亲的最后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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