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秋分,槐树村的蝉鸣像被剪刀剪断般戛然而止。关远波把铅笔头咬得坑坑洼洼,作业本上的3乘7还没算出答案,就见李桂花的妈妈站在堂屋门槛上拍着膝盖喊:"小波,该回家吃饭了!不然你妈该着急了。"
那个扎着红头绳的女孩叫李桂花是关远波隔壁杨木村李会计家的闺女,两人常凑在八仙桌前写作业。关远波慢吞吞收起铅笔盒,忽然瞥见窗外掠过一道灰影,像被风掀起的塑料布,却在他转头时消失无踪。
月芽刚爬上槐树梢,通往槐树村的土路上铺满碎银般的月光。走到杨木村村口时,关远波忽然停住脚:"桂花,你听见啥动静没?"
晚风卷着枯叶掠过荒草,远处的坟场传来夜猫子阴森的叫声。李桂花攥紧他的袖子:"别吓我,快走!"两个孩子小跑着分开,关远波的球鞋踩过露水打湿的田埂,裤脚沾了星星点点的泥点。
槐树村第三排土坯房亮着昏黄的煤油灯。关远波的母亲刘玉芳正蹲在灶台前搅玉米糊,听见院门吱呀响,头也不抬地说:"洗完手吃饭,你爸去镇上卖烟叶还没回......"
锅里的蒸汽模糊了她的脸,等了半晌没听见动静,才发现堂屋门大敞着,竹帘在穿堂风里晃来晃去。刘玉芳攥着烧火棍冲出院门,土路上除了几堆新铲的牛粪,连个影子都没有。
"远波!"她的喊声惊飞了槐树上的夜鸟。隔壁王婶端着簸箕出来倒喂猪的泔水,见状忙问:"咋了?孩子没回家?"刘玉芳的声音开始发颤:"去杨木村找李会计家闺女问问......"
二十分钟后,两个女人站在李会计家堂屋中央。李桂花的母亲搓着沾了面的手说:"俩孩子一块走的,桂花说送到村口就分开了。"刘玉芳盯着墙上的挂钟,指针正指向七点十五分——关远波已经失踪快一个小时了。
这时人们感觉不对劲,赶紧分头开始寻找,手电筒的光束在田埂上织成一张网。槐树村的男人们举着锄头、木棍,沿着通往镇上的土路来回搜寻。刘玉芳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忽然被什么东西绊得踉跄,手电筒光束晃过路边的排水沟——暗红色的液体正顺着土坡往下淌,在枯草上洇出诡异的形状。
"老关!"她的尖叫惊得所有人停下脚步。关远波的父亲关大海冲过来时,看见儿子仰面躺在沟底,白色的衬衫被鲜血浸透,额角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右眼珠子半凸出来,像颗摔烂的黑葡萄。
"车!赶紧安排车去医院!"人群有人高呼!
关大海跪在泥水里,把儿子抱进怀里,掌心触到后颈处黏糊糊的头发,那里有个硬币大小的凹陷,像是被钝器砸出来的。
村支书开着家里的手扶拖拉到了关大海附近…
凌晨三点,镇医院的急救室灯灭了。医生摘下口罩说:"颅内出血太严重,准备后事吧。"刘玉芳扑在白布单上哭到呕血,关大海则盯着儿子指尖上未洗净的铅笔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冲出门去。
尸体停在堂屋的门板上。按照村里的规矩,未成年孩子不能停灵超过三天。第一天夜里,刘玉芳守在煤油灯旁打盹,忽然听见细微的"啪嗒"声,像水滴落在青砖上。她睁开眼,看见儿子的右手食指正在滴血,暗红色的血珠沿着指尖坠下,在地面聚成小小的血泊。
"远波?"她哆嗦着伸手去摸,尸体却毫无动静。第二天一早,关大海发现地面上有串模糊的血脚印,从门板前延伸到堂屋门口,在门槛处消失了…
“难道儿子活过来了?”刘玉芳感到有些兴奋!
"远波!"刘玉芳尖叫着推开房门,却见儿子浑身是血地跪在堂屋中央,眼珠直直地盯着门口,右手食指向前指着,仿佛在指引什么。刘玉芳顺着那方向看去,只见地面上蜿蜒着一串血脚印,从尸体旁延伸到院子里,穿过篱笆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跟着脚印走!"关大海抄起门后的铁锹,带着几个男人冲进黑夜。血脚印在露水打湿的土路上格外清晰,绕过晒谷场,越过灌溉渠,最终停在杨木村西头的一座土坯房前。
"张有智!开门!"关大海的怒吼惊醒了看家狗。铁门吱呀打开一条缝,露出张有智苍白的脸。他看见人群中躺着的尸体时,瞳孔猛地收缩,想要关门却被铁锹抵住。
院子里停着那辆柴油三轮车,车头保险杠上沾着暗红的污渍,挡风玻璃裂了道蜘蛛网状的纹路。关大海冲过去掀开苫布,只见车斗里躺着个带血的书包——正是关远波的。
张有智被按在墙上时,裤腿上还沾着泥点。关大海举起铁锹柄砸向他的膝盖,骨头碎裂的声音混着惨叫在夜空里炸开。"说!是不是你撞的?"
男人蜷缩在地上,嘴角淌着血沫:"那天......他突然从路边蹿出来......我躲不及......"话没说完就被一脚踹在肚子上。关大海发了疯似的挥舞铁锹,直到村支书抱住他大喊:"警察来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法医在三轮车上提取到关远波的血迹,轮胎痕迹与现场刹车印吻合。张有智在审讯室里沉默了三天,最终在口供上按了红手印。
秋分后的第七天,张有智被执行死刑。消息传到槐树村时,关远波已经下葬。刘玉芳在儿子坟前烧纸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铅笔盒晃动声,她猛地回头,只看见秋风卷起一片枯叶,在墓碑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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