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西城区公安分局法医解剖鉴定中心。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气息。走廊狭长、寂静,惨白的灯光将墙壁照得如同停尸房般森然。几张冰冷的蓝色塑料椅靠墙摆放。
陈默蜷缩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双手死死抱着那个装着母亲住院催缴单和零钱铁盒的旧书包。他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吸入这冰冷的空气,都像吸进无数细小的冰碴,刺得肺叶生疼。耳边反复回响着昨夜警察那冰冷的话语:“溺水……醉酒……遗体……”每一个字都在他脑海里不断放大、扭曲,撞击着他早已碎裂的神经。
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法医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张纸。他的眼神疲惫而漠然,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死亡交接的场面。
“陈建国家属?”法医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沉闷而遥远。
陈默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恐惧。他僵硬地点了点头。
法医将那几张纸递过来。“这是《居民死亡医学证明(推断)书》和《遗体处理通知书》。你确认一下身份信息。”他公事公办地指着其中一份证明书上的照片栏。
陈默的目光颤抖着移过去。那是一张小小的、模糊的黑白打印照片。照片上的人头发凌乱,双目紧闭,脸颊浮肿,嘴唇青紫,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僵冷。但那眉眼轮廓,那饱经风霜的皱纹……即使扭曲变形,陈默也一眼就认了出来——是父亲!是那个暴躁易怒、嗜酒如命,却也实实在在是他父亲的男人!
“呕……”强烈的视觉冲击混合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和内心的巨大悲痛,让陈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捂住嘴,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法医似乎见怪不怪,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继续用他那毫无波澜的声音说着:“死亡原因:溺水。死亡方式:意外。根据现场勘查和尸表检验,符合醉酒后失足落水溺亡特征。遗体目前还在中心,按规定需要家属尽快确认处理后事。你可以联系殡仪馆……”他机械地交代着后续流程,仿佛在处理一件与生命无关的物品。
陈默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的全部感官都被那张小小的死亡证明钉住了。照片上父亲青紫僵硬的脸,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将“死亡”这两个字,连同父亲的所有过往——暴躁的怒吼、醉醺醺的身影、甩向母亲的巴掌,甚至那昨夜含糊念叨着“弄钱”冲出家门的样子——都深深地、带着焦糊味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父亲,真的没了。以一种如此不堪、如此冰冷的方式,永远地消失在了寒冷的河底。
他颤抖着伸出手,像接过一块烧红的炭,接过了那几张薄薄的纸。居民死亡医学证明(推断)书。冰冷的铅字,冰冷的照片,冰冷的结论。这就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遗产”。
拖着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陈默像一缕游魂飘出了分局大楼。清晨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空气潮湿阴冷。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茫然四顾。怀里抱着书包,死亡证明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传递到胸口。去哪里?回医院?面对母亲的病危和那张催命的缴费单?还是去那个只剩下冰冷绝望的空房子?或者…去殡仪馆?
就在这时,书包侧袋里一阵微弱的震动。他麻木地掏出那个屏幕布满划痕、早已过时的廉价按键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班主任刘老师的名字。
陈默看着那个名字,愣了足足十几秒,才像被烫到一样,慌忙按下了接听键。
“喂?陈默?”刘老师关切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你在哪儿?今天全市高三模拟考,八点开考,第一场语文!你怎么还没到?卷子都发了五分钟了!”
模考?语文?开考?
这几个词汇像来自另一个遥远世界的符号,猝不及防地砸进陈默混沌一片的大脑。他茫然地抬头,看向路边一个巨大的广告牌。广告牌下方,一行小小的电子日期清晰地显示着: 2025年4月8日 上午 7:58
四月八日!真的是全市一模的日子!这个日期,在母亲确诊尿毒症、父亲失踪直至死亡的一系列惊天噩耗冲击下,早已被他遗忘在崩溃的边缘!高考!他唯一的希望!他挣扎支撑到现在的全部意义!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取代了之前的麻木和绝望。他慌忙对着手机嘶声道:“刘老师!我…我家里…” “家里有事也先放一放!”刘老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和急切,“陈默!这是高考前最重要的摸底考试!直接影响志愿填报评估!你成绩一直不错,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候掉链子!立刻!马上!给我赶到考场!再晚连考场都进不去了!听到没有?!”电话那边似乎还传来监考老师催促关门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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