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陈默喉咙里爆发出的一声嘶哑绝望的呐喊,被淹没在滨海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科走廊那震耳欲聋的喧嚣里。消毒水、血腥气、汗味、哭声、喊叫声、担架车轮急促滚过地面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扭曲、旋转,混合成一片模糊而恐怖的背景音。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出宿舍,怎么在眩晕和剧痛中跌跌撞撞跑到校门口,又是怎么在深秋冰冷的夜风中拦下那辆出租车,一路疯喊着催促司机闯了红灯赶来的。他只记得自己像一颗被发射出去的、失控的炮弹,重重撞开急诊科那两扇冰冷的、不断开合的玻璃门。
“妈!李秀兰!我妈在哪?!” 他抓住一个推着急救设备的护士,声音嘶哑破裂,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疯狂的恐慌。
护士被他惨白的脸色和手臂上渗血的、肿胀的绷带吓了一跳,皱眉甩开他的手:“抢救室!那边!” 她匆忙指了个方向,推着设备跑开了。
陈默踉跄着扑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亮着刺目红灯的金属大门——“抢救室”。门边冰冷的金属长椅上,王姨瘫坐在那里,头发凌乱,脸上泪痕交错,双手死死绞在一起,指节发白。看到陈默,她猛地站起来,嘴唇哆嗦着,眼泪再次汹涌而出:“默默…默默你终于来了…你妈她…她…”
“我妈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陈默抓住王姨的肩膀,指甲几乎要陷进她的肉里,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形。
“不…不知道啊…”王姨哭得几乎背过气去,“进去好久了…医生…医生出来过一次…说…说情况很危险…让…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默的心上!
他猛地松开王姨,身体重重撞在抢救室冰冷的金属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门纹丝不动。那盏刺目的红灯,像一只冷酷的、充满嘲讽的血色眼睛,漠然地俯视着他。门内,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源,正在生死线上挣扎;门外,是他被绝望和恐惧彻底撕碎的、冰冷的世界。
他顺着冰冷的金属门滑坐到地上,蜷缩在墙角。手臂上针眼的灼痛,后脑的闷痛,身体的极度虚弱,此刻都变得无比清晰,却又无比遥远。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扇紧闭的门上。每一次金属门的开合声(通往其他区域),都让他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擂动!每一次有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匆匆走过,他都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祈求着,恐惧着。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残酷。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冰冷的绝望如同毒液,顺着他的脊椎一点点向上蔓延,冻结了他的血液,麻痹了他的神经。他仿佛能听到死神在门内挥舞镰刀的呼啸声。三万八的欠费,透析的中断,换肾的天文数字…所有的重压,在母亲生命垂危的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贫穷不仅剥夺了尊严和未来,更在无情地剥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个废物一样,坐在这里等!等一个宣判!
走廊的灯光惨白冰冷,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和空洞绝望的眼睛。他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无声地碎裂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永恒。抢救室那扇沉重的金属门终于从里面被推开了一道缝。一个戴着蓝色无菌帽和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露出的眼睛疲惫而凝重。
陈默和王姨像触电般猛地弹起来,扑了过去! “医生!我妈!我妈怎么样了?!” “医生!我姐她…”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疲惫的脸。他目光扫过陈默手臂上渗血的绷带和惨无人色的脸,又看了看哭成泪人的王姨,声音低沉而严肃: “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这句话如同天籁,让陈默瞬间有种虚脱的感觉,身体晃了晃,被王姨一把扶住。 “但是,”医生的话锋一转,语气更加沉重,“情况非常不乐观。急性心衰是长期肾衰竭、贫血、营养不良和这次透析意外中断多重因素引发的。她的心脏功能已经非常脆弱,肾脏更是…基本丧失功能了。现在只能靠药物勉强维持。必须尽快进行肾脏移植手术,否则…”医生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含义比任何话语都更残酷,“另外,之前的透析费用和这次抢救的费用,已经欠费超过四万五了。明天上午,必须补缴至少一万块押金,否则后续治疗…包括维持生命的药物…只能停止。”
“停止治疗”四个字,像四把冰锥,狠狠扎进陈默和王姨的心脏!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更深的、更冰冷的绝望冻结!
“医生!求求您!求求您别停药!钱…钱我们一定想办法!求求您了!”王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抓住医生的白大褂下摆,声泪俱下地哀求。
陈默僵立在原地,身体因为极致的寒冷和愤怒而剧烈颤抖。他看着医生那张公事公办、带着一丝无奈却不容置疑的脸,看着王姨卑微跪地哀求的背影,看着抢救室那盏依旧刺目的红灯…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滔天愤怒、刻骨绝望和巨大屈辱的洪流,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他想嘶吼,想砸碎眼前的一切,想质问这冰冷的世界!但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液体,无声地、汹涌地从他赤红的眼眶中奔流而出,混合着脸上未干的冷汗和污渍,砸在冰冷光洁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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