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人就这么放了?”
黑煞离开后,胡大勇有些不爽,“那厮手上沾了多少血,就该把他吊在沙棘丛上喂狼!”
林川盯着篝火:“吊起来能让鞑子退走?”
胡大勇一噎,仍不服气:“可他是刀匪!放虎归山……”
“他不是虎。”林川打断他,“不过是条野狗罢了。”
他望向黑煞消失的方向,“这种人……太多了,杀是杀不完的……”
胡大勇皱着眉,没有吭声。
“杀人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
林川继续说道,“这么个年头,谁手上没沾点血?留他一命,是看他骨子里对鞑子还有恨,以后兴许还能用上。”
胡大勇撇撇嘴:“但愿大人没看走眼。”
一夜平安。
第二日,天还没亮,林川便下令拔营。
马队踏着霜气出发,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东方泛起鱼肚白。
晨雾如纱幔般在荒原上流动。
前方忽然透出一道浑浊的水线,在晨光中泛着暗黄的光泽。
“大人,前面便是黄河了。”
图巴鲁策马赶到林川身侧,用马鞭指着那道水线。
“过了这河汊,再走半日,就到我们驼城了。”
黄河?
林川只觉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什么攥紧。
他几乎是本能地双腿一夹马腹。
风雷心领神会,嘶鸣一声,扬蹄冲破晨雾,朝那道水线奔去。
溅起的沙砾打在甲胄上,身后的战兵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匆忙扬鞭跟上。
奔至河岸边,林川猛地勒住缰绳。
他翻身下马,双脚踏在结霜的卵石滩上。
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眼前的黄河,与记忆中任何影像都不同。
深秋水落,河面收窄了大半,露出成片青灰色的卵石。
水流浅得能看见河底纠缠的水草,黄褐的水波缓缓淌过,像大地裸露的血脉。
水汽裹挟着泥沙的腥气扑面而来,带着凛冽的寒意。
钻入鼻腔,竟有些冰冷呛人。
林川鼻子一酸,眼眶骤然发热。
这就是黄河?
这就是课本里写的“九曲黄河万里沙”,史册里记的“天堑隔绝南北”,纪录片里奔腾咆哮、裹挟着万吨泥沙奔流入海的母亲河?
记忆里的碎片翻涌而来……
在军中唱的“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地理老师指着地图说“这是中华文明的摇篮”……还有那年拉练经过黄河大桥上,正赶上日落,橘红色的光洒在河面上,游船拖着白浪驶过,远处的堤坝上写着“黄河安澜”四个红色大字……
可那些都已远去。
唯有此刻,冰凉的河水漫过靴底,带着泥沙的粗糙触感从指尖传来,河风卷着水雾扑在脸上,熟悉的气息钻进肺腑,让他激动不已。
他俯下身,双手插入水中,捧起一抔黄河水。
浑浊的水流从指缝漏下,带着细小的沙粒,在掌心留下湿痕。
这水,曾灌溉过商周的麦田,映过秦汉的关隘,载过唐宋的商船……
如今,真真切切地淌过他的指缝。
“大人,怎么了?”胡大勇追上来,见林川蹲在河边,双手捧着水出神,不由得挠了挠头,“这黄河水又浑又凉,有啥好看的?”
林川松开手,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湿了眼眶。
心头说不出的滋味……
是激动,是茫然,更有对那个再也回不去的世界的思念。
现在,他脚下是冰冷的卵石,身后是待他号令的战兵,身前是横亘古今的长河。
“没什么。”他转过身,脸色扯出笑容,“图首领,咱们怎么过河?”
图巴鲁指了指浅滩,笑道:“大人,这时候水浅,直接涉水过去便是。”
“水很浅吗?”林川一愣。
图巴鲁哈哈大笑,纵马踏入水中。
马蹄踩在河底的卵石上,溅起的水花只没过马腹。
他回头朝林川挥了挥手:“大人尽管放心,这河汊秋冬时节向来如此。”
林川望着图巴鲁的身影在水中渐行渐远,又望了眼那道蜿蜒向远处的水线。
晨光终于穿透云层,洒在河面上,将黄褐的水波染成一片碎金。
他深吸一口气。
这就是他要守护的土地,这就是他与那个世界唯一的牵连。
“走了。”他翻身上马。
风雷再次嘶鸣一声,载着他踏入了母亲的怀抱。
“大人。”图巴鲁说道,“若是开春过来,这里可就成了天险。”
“哦?”
“春汛一到,上游雪山融水下来,河面能宽出三倍,浪头比马还高。”
图巴鲁指着河道弯曲处,“那时候商队要过河,得等上半月二十天,凑够百十来人才敢走。得找熟悉水情的向导,用羊皮筏子载货物,人牵着马泅水,还得提防漩涡。去年就有个商队贪快,被浪卷走了,连人带马死了大半。”
说话间,马队已陆续登岸。
胡大勇甩了甩靴底的水,笑道:“那是咱们运气好,赶在这时候过了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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