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图巴鲁介绍。
巴罕一眼就看到了林川。
被战兵们簇拥在中间,一看便知是领头的。
巴罕在离林川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双手捧着一块白色哈达,缓缓弯腰,将哈达举过头顶,用生硬的汉话说道:“远方的贵客,巴罕代表整个驼城,敬迎林大人。”
这是羌人最郑重的礼节,叫“触额礼”,只有对救命恩人或敬畏之人才会用。
林川连忙双手接过哈达,也学着羌人的样子将哈达举到胸前,微微躬身:“巴罕首领客气了,咱们是兄弟,无需太多客套。”
巴罕直起身,脸上露出笑容,他拍了拍手。立刻有许多妇人围了上来。前面的妇人端了两只牛角杯,杯里盛满了浑浊的奶酒。
那是用青稞和驼奶酿的,带着股酸烈的味道。
巴罕接过一杯递给林川,自己举着另一杯,将杯口往额头上碰了碰,高声道:“喝了这杯酒,便是一家人!”
林川接过酒杯,学着他的样子碰了碰额头,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众战兵也纷纷接过妇人们热情递过去的陶碗,喝光了奶酒。
周围羌人一阵欢呼。
战兵们开始往下卸行李。
整包的箭簇和战刀,让羌人的汉子们都红了眼眶。
巴罕又惊又喜:“林大人,这、这……”
他攥紧了拳头,颤声道,“沙漠里的胡杨不会忘记第一场春雨,饥饿的猎鹰总记着抛肉的手!您带来的不是铁器,是咱们驼城的命啊!”
随后,他用羌语高喊了几声。
羌人们顿时欢呼了起来。
巴罕引着林川往驼城深处走。
看着眼前的景象,林川感慨道:“巴罕首领,你们一直在这里生活?”
巴罕笑道:“不是。羌人不像汉人定居,这驼城便是移动的家。榆川的水草好,每年秋冬都会有三五个部落往这儿聚,明年开春再往西走。”
他指向西北方,远山的轮廓若隐若现:“翻过那道山梁,就是毛乌素沙地,住着靠骆驼讨生活的黑帐篷部落,他们识得所有沙里的泉眼;往南过了无定河,山脚下有几个部落养牦牛;再往西走,红碱淖边上的盐泽周围,也住着咱们的人,他们在碱滩边上开了些地,能种青稞和糜子。”
“这么说,你们都住到黄河沿岸了?”林川问道。
“只是一部分部落。”巴罕笑起来,“我祖父年轻时跟着商队还去过吐蕃之地,说藏布江边也有咱们羌人,穿着藏袍,说的话和我们是一个腔调。他们跟吐蕃人换茶叶,与回纥人换铁器,走到哪,帐房就扎到哪。”他顿了顿,“只是近些年鞑子闹得凶,东边的部落往南退,西边的往山里躲,能聚在这榆川的,都是不怕死的。”
“可这里都是戈壁和沙地……”林川困惑道,“你们这么多族人,靠什么过活?”
巴罕闻言朗声大笑:“只要想活,总有法子……”
正说着,几个穿粗布褐衣的妇女背着藤筐走过。
巴罕叫住她们:“大人请看……这是沙枣和锁阳。沙枣晒成干能当干粮,锁阳是药材,商队最爱收。妇人们比汉人更懂戈壁的性子,哪片红柳丛下有甘草,哪块岩石后长着麻黄,她们闭着眼都能摸到。”
不远处的空地上,十几个族人正围着几张铺开的兽皮忙碌。
“他们在鞣制皮子。”巴罕说道,“咱们养的山羊、骆驼,毛能擀毡挡风,肉能填肚子,皮子更是宝贝。用皂角水泡泡,再用木槌捶上三天三夜,鞣出来又软又韧,往南送到汉人的村子,能换小米、粗布,运气好还能换把铁镰刀、几支箭头。去年冬天,单是这些皮子和药材,就从西边商队换来了五十石青稞,够部落吃好些天。”
林川点点头。
真是每个部族都有各自的活法。
“还有呢!”巴罕指着河谷两侧的崖壁,“大人有所不知,这干涸的河床底下藏着宝贝。”
他喊来两个挎着弯刀的青年,“给林大人瞧瞧咱们的营生。”
青年们应声钻进崖壁下的洞窟,片刻后抬着一个麻布袋子出来。
解开系得紧实的麻绳,露出里面泛着青白色的晶体。
“这是盐硝。”巴罕拿起一块掂了掂,“这里的盐碱地就产这个,汉人商队瞧不上,说苦得咽不下,可西域来的回纥人认这个,一块能换十斤青稞。每年天暖了,我们都要派汉子往盐泽跑,在盐滩上刮盐土,用羊皮袋背回来,搁陶锅里煮上一整天,才能熬出这些块子。”
“盐硝?”林川眼前一亮,伸手接过盐块。
表面结着层霜似的细粉,摸起来又涩又硬。
他凑到鼻尖闻了闻。
没有硝石的刺鼻味,而是带着股土腥气。
他用力刮下一点粉末捻了捻,颗粒粗粝,混着细碎的沙粒。
这哪里是盐硝,分明是裹了太多杂质的粗盐。
不过是结晶体里掺了太多杂质,尝起来又苦又涩罢了。
他抬眼看向巴罕:“你们是怎么熬出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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