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石桥镇的喧嚣不过数日,莽莽苍苍的黑风山脉便如同巨大的墨绿色屏障般横亘在前。山势谈不上绝险,但古木参天,藤蔓虬结,弥漫着一种原始森林特有的、湿漉漉的阴凉气息。厚厚的落叶腐殖层在地表堆积,散发着泥土与朽木混合的微醺味道。阳光艰难地透过层层叠叠、遮天蔽日的巨大树冠缝隙,投下束束浑浊的光柱,在弥漫着青苔味的空气中缓缓游移。
紫卿月步履轻缓地穿行在林间,宽大的素色裙裾拂过湿漉漉的藤蔓和蕨类植物的阔叶,未曾带起丝毫泥泞。她眼神沉静,对这略显压抑湿冷的环境视若无睹,偶尔微微停顿侧耳,似乎在确认方位。林烨紧随其后,身着新买的石青色劲装,衬得肩宽腿长,俊朗中透着一股勃勃英气。突破了筑基中期后,他步履沉稳了不少,感官似乎也敏锐了些许,林中每一丝掠过的风,每一片颤动的叶子,都带给他更清晰的反馈。只是他大部分注意力,依旧紧紧落在前方那个似乎与山林融为一体的身影上,带着不易察觉的依赖。
忽然,紫卿月脚步极轻微地一顿。她并未回头,只是轻轻抬起了左手,手背微不可查地向后侧了一下。
不需要言语,林烨近乎本能地领会了她的示意,前倾的身体立刻收住力道,屏息凝神缩在一株覆满深绿色湿滑苔藓的巨大古树背后,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同时,他也立刻察觉到前方密林传来的异样波动,那是数道毫不掩饰的强大灵压!
隔着层叠的枝叶缝隙,隐约可见数十丈开外,一处被高大蕨类环绕的开阔缓坡上,站着五六个人影。为首的是个身着烟灰色锦袍的中年男子,面容削瘦,双颊微陷,颧骨高耸,眼神鹰隼般锐利深沉,周身气息如渊渟岳峙,赫然是一位金丹期的修士!他身后跟着的四名青年男女,皆着统一制式的玄纹深蓝色劲装,气息凝练,最弱的也在筑基中期,其中一人甚至已到巅峰!他们腰间都悬着一枚造型奇特的银色小令牌,上面刻着云雾缭绕的山峰。
一个筑基后期的青年正躬身对为首的金丹修士禀报着什么,指向不远处石壁下一片生长着锯齿边阔叶的暗紫色植物:“师叔,那片‘墨玉毒蕈’年份充足,正是炼制‘百蜈避毒丹’所需的辅材,数量也……” 另一名女弟子则在另一侧小心翼翼地采摘着石缝中几株开着惨白色小花的奇异兰草,动作轻巧。
“玄雾宗的令牌……”林烨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全身肌肉都本能地绷紧了!玄雾宗!虽非顶尖大宗,但亦是西南一带赫赫有名的地头蛇,实力绝非散修可比!尤其是在他……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里,追杀者的气息与这群人身上那种大宗门弟子特有的、带着规训与居高临下意味的压迫感,何其相似!呼吸骤然急促!
就在他几乎要泄露气息的刹那,一只微凉而稳定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柔和力道,无声无息地覆在了他紧攥着树干、几乎要抠下一块苔藓的手背上。
林烨猛地一震。
那触感并非安抚,更像是一座无形的巨峰陡然降临,瞬间封锁了他所有外泄的灵力、甚至那刚刚剧烈起伏的心绪!所有恐惧、寒意、僵直,都被一股沉静浩瀚、带着强大意志的力量牢牢压回了体内!
他愕然抬头,正对上紫卿月不知何时已偏转过来的侧脸。
她依旧侧对着玄雾宗众人的方向,目光却平静地落在他脸上。那双平日里温润如秋水的眼眸,此刻沉静得如同深谷寒潭,不起丝毫波澜,唯有一丝极淡却不容置疑的“噤声”意味清晰地传递过来。这份沉静如同最寒冷的冰水浇下,瞬间将他心头那股恐惧的火焰扑灭了大半,剩下的只有微微颤抖的余烬和……难以言喻的信赖感。
紫卿月的手只在他手背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便无声收回。她的动作轻盈流畅,仿佛只是随意拂过一根树枝,随后极其自然又迅捷地转身,没有丝毫迟疑地,朝着与玄雾宗众人所在方向完全相反的、更为幽深偏僻的林间走去。动作轻柔无声,如同影子在密林中滑行,没有带起一片落叶的震颤。
林烨心头剧跳,没有半分犹豫,立刻弓着腰,小心翼翼地踩着紫卿月刚刚走过的痕迹,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跟上。两人如同两道融入幽林的墨色水流,迅速地远离了那处弥漫着强大压迫的缓坡。
就在紫卿月身影彻底没入另一片浓密藤蔓阴影前的刹那,那为首的金丹修士——被弟子尊称为“陈长老”的中年人,看似漫不经心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钩索,恰好扫过他们消失的方向。
他的视线在浓密的枝叶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除了一些被风惊起、又迅速归于平静的鸟雀,似乎空空如也。但不知为何,陈长老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精光微微一闪。一种难以名状的、极其微弱的直觉仿佛幽暗水底的泡泡般浮起又破裂。他隐隐觉得那片刚刚拂过轻风的林间,似乎有一丝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异样气息消散了,混合着……一丝草木清气和一个带着莫名抗拒的少年人气息?但再细细感应,已然杳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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