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大捷后的第一个朔望日,广州港的晨雾被悠长的号角声刺破。
十二艘缴获的大食商船缓缓驶入珠江口,船身铁甲上还残留着蜂窝状的锈蚀痕迹。最引人注目的是船帆——原本绘着新月与弯刀的深蓝帆布,如今全数换成了靛青唐绸,正中绣着一枚金线勾勒的辣椒纹,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这纹样......"市舶司录事眯着眼打量,"倒像把火。"
"是崔将军亲笔所绘。"水师校尉咧嘴一笑,露出被辣椒染红的牙,"他说要让番商望椒生畏。"
波斯商人达里乌什第一个冲上跳板。
他宝石镶嵌的靴子刚踏上甲板,就被满舱的辛辣味呛得连打三个喷嚏。货舱里原本堆积如山的胡椒袋,如今半数变成了青瓷坛——坛口封着朱砂符箓,隐约透出赤红光芒。
"这、这是......"达里乌什的指尖刚触到瓷坛,坛口突然"啪"地弹开一条细缝,一股带着硫磺味的辛辣气息喷涌而出,熏得他眼泪直流。
"焚海椒粉,大唐水师特供。"市舶使慢悠悠踱过来,手里把玩着一枚金灿灿的竹筹,"一两椒粉,抵得上十两胡椒。"
达里乌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太清楚这玩意的价值了——三个月前那场海战,三十艘大食铁甲船被蓝雾焚毁的传闻,早已随着商船传遍波斯湾。据说连最勇猛的阿拉伯战士,闻到这股辛辣味都会腿软。
"怎么交易?"达里乌什擦着被辣红的鼻子,目光却死死盯着市舶使手中的竹筹。那金灿灿的筹子上烙着"忘忧"二字暗纹,正是岭南节度使特批的贸易凭证。
市舶使笑而不语,突然将竹筹扔进最近的椒粉坛。
"嗤——"
竹筹在赤红粉末中瞬间碳化,但"忘忧"二字却诡异地浮现在坛口雾气中,经久不散。
"看到了?"市舶使掏出一把竹筹,"这筹子以终南山的雷击竹制成,唯有持此物者,才能取椒不伤。"
达里乌什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哪是什么贸易凭证,分明是控制香料命脉的钥匙!
港口的石板地被正午太阳烤得发烫,达里乌什却带着十二个波斯商人长跪不起。
"大人!"他捧着一匣鸽血红宝石,"我愿用十船乳香换三百竹筹!"
市舶使掀了掀眼皮,突然指向远处的忘忧居分号:"瞧见没?岭南十八州,所有辣味生意都得挂他家的旗。"
达里乌什回头望去,只见酒楼门口排着长队,最前头的粟特商人正举着竹筹兑换"椒盐胡饼"。更惊人的是,每个食客吃完都要往坛子里投一枚铜钱——那坛子赫然是缩小版的焚海椒瓷坛!
"这......"
"一两椒粉,十文抽一。"市舶使眯起眼睛,"苏掌柜定的规矩。"
秋分这天,广州港的关税簿上多了条朱批:
"番舶入港,先兑竹筹。无筹者,课以十倍船税。"
曾经垄断香料贸易的波斯商队,如今争相用金银珠宝贿赂市舶司小吏。而大唐的水师战船,则开始为商队护航——当然,船底总跟着几尾饥肠辘辘的寒潭鲫鱼。
最绝的是平康坊新出的《辣郎吟》,歌伎们边舞边唱:"莫道胡椒贵,不如辣子香......"
达里乌什的商船离港那夜,舱底暗格里的十坛焚海椒突然发出蓝光。
他惊恐地掀开坛盖,发现每坛椒粉上都浮现出相同的字迹——正是孙思邈用冰辣椒汁写的警告:
"陆路贩于吐蕃者,化骨无痕。"
波斯商人瘫坐在金币堆里,终于明白那个在忘忧居后院埋坛子的清晨,老道为何特意提醒他:"辣味越重,活得越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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