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大师……今日一见,也不过是个拘泥表象的庸人!”
一语既出,众僧愕然,就连枯荣禅师也忍不住转过脸来看了张坤几眼。
段誉“啊哟”轻声一呼,张坤同样不由自主眼睛睁大。
他们都是第一次见着枯荣禅师的面部。那整张脸左右泾渭分明,左脸红润光滑、就像一个刚来世间的奶胖婴孩,右脸干瘪枯瘦、却仿佛一名行将就木的耄耋老人。
如此怪异面相,任何人初见了自然都得吓一跳。
“想不到张少侠一语就道破了我所修枯禅的来历,想来年纪轻轻、佛法也是高深,倒是我小觑了天下英雄。”枯荣禅师目光扫过张坤与段誉两人,感慨一句,旋即扭回头继续端坐面壁,但声音依旧传来:
“少侠既然笑我勘不破世相,不知少侠对这常乐我净又有多少理解,我等凡俗人又如何能达到非枯非荣、非假非空的境界?”
本字辈高僧们面面相觑、各自惊讶。
他们都知道自己这位师叔数十年幽居参禅、性子孤僻冷漠,除了佛理什么都可以不顾,甚至难得对人说几句话。这时候枯荣师叔愿意与张坤辩论禅机,已经是对其佛学功底初步认可。
不过,普天下修佛者无数,但多是平庸之辈,能够一眼看破枯荣禅渊源的,哪怕在僧侣中也属稀有……惊讶后他们又觉得确是此理。脑子稍灵光些的本因方丈甚至在想:师叔只称呼少侠,又问这些问题,恐怕心底仍有考较之意。
只是,大敌当前的关口,考较这个年轻人做什么?
种种想法之下,高僧们把目光都落到张坤身上。
而张坤对枯荣大师的问题还真有一定了解,不仅知其典故,甚至还知道多种解读释义,否则他也说不出“无常无我”这番话……毕竟他既看过原着,还看过许多衍生文章嘛。
据佛经记载,如来佛祖释迦牟尼在娑罗双树间涅盘入灭,其时东西南北各有两棵一枯一荣的树,合为“四枯四荣”:东方一枯一荣为无常与常,意指变化与永恒。西方一枯一荣为无我与我,意指放下与执着。南方一枯一荣为无乐与乐,意指苦痛与安然。北方一枯一荣为无净与净,意指污秽与清明。
这“四枯四荣”是佛教眼中的世界本质,而佛祖在四枯四荣之间寂灭涅盘,传说正是超脱了枯荣之间的二元对立,达到“非假非空”的圆满境界。
只是如何达到这种境界么……这问题要是他能答上来,他就自个儿去当佛祖了,还在这儿干嘛?
不过,不知道答案,难道还不能瞎编么?他张坤是谁?两年销售、两年写手,一个在嘴巴上骗人,一个在文字上骗人,论起忽悠功力,总是有点儿的。
迎着一众高僧的目光,张坤干咳一声,面带微笑:“呵……墨写无相偈,笔落已成相。我等凡俗中人活在尘世之中,就定会沾染世相,为何又一定要苦求从这世相里跳脱开来,追求什么非枯非荣?”
“嘶……”如本相、本观等都轻吸一口凉气,暗自琢磨着“墨写无相偈,笔落已成相”一语,心里竟有些感慨。
段誉小皇帝看着张坤的眼神更是惊讶崇拜、大放异彩。小皇帝自幼修习佛法,但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因此他对枯荣禅并不完全清楚,但他对“无相偈”的典故很熟悉啊。
据记载前朝盛唐时期有一位高僧神秀大师,曾作了四句二十字的诗偈,名为《无相偈》,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而其师弟慧能随后也作了一首诗偈,名为《菩提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当时五祖弘忍见了,认为慧能更具佛性灵根,于是把禅宗衣钵最后传给了慧能,是为菩提达摩东渡创立中华禅宗以来的第六祖,也是最后一位堪称为“祖”的高僧。
其实在张坤看来,神秀大师《无相偈》才是作得极好的,那是倡导勤加修持、渐行悟佛,更加适合普罗大众的法门。
而慧能这一派系讲究顿悟,因而其时就有“南能北秀、南顿北渐”的说法。可是……若当真“本来无一物”,你还写什么诗偈?又顿悟个啥呢?
所谓无相,所谓“非假非空”,在张坤看来不过是个骗局罢了。以有相之身,又如何去悟无相之境?就像三维生物想一辈子,也未必能想象四维甚至五维世界是个什么模样……
但如今既然是空谈佛理,话已到此处,张坤也就不妨按照此时佛门主流思路,贬一贬神秀了。毕竟从枯荣禅师数十年枯坐苦修禅法就知道,这大理天龙寺也是慧能那一派顿悟的路子。
憋出这么一句话后,张坤自己都不由弯起嘴角、暗自得意。而枯荣禅师声音冷淡、不受触动:“我已苦修这枯荣禅三十八年,我若定要勘破这‘非枯非荣’呢?”
这问题本来张坤确实不知该怎么答了。但枯荣禅师一开口,他脑海便盘旋着大师傅那张一半红润、一半枯槁的脸庞,然后,忽地就想起了还在地球上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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