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被晨光染成淡金时,陆九渊才后知后觉地歪倒在椅背上。
他原是伏在案头批注《大黄庭》,此时脖颈酸得发僵,指节还压着半页被墨迹浸透的纸——那是他昨夜反复验证"寅时引气"与"说书抑扬"配合的心得。
正要揉肩,体内忽然泛起异样。
像是有团温水从气海漫开,流经任督二脉时不似往日精纯灼热,倒像春溪化冰,带着几分清冽的缥缈。
他下意识运了运功,竟发现原本凝聚如铁的内力,此刻散作游丝,却能更敏锐地捕捉到窗外麻雀振翅的风声、楼下灶房飘来的粥香,甚至连自己喉间的滚动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陆九渊瞳孔微缩,指尖攥紧了椅把。
三个月前系统赠予的《市井听心诀》本就教他借听众情绪练气,可《大黄庭》里"借天地人气"的要诀,竟真让他的内力脱了凡胎?
他想起昨夜批注时,每写一句便觉得三弦琴在桌角轻颤,此刻摸向琴身,蛇皮面竟还残留着微不可察的余震,像在应和他体内的游丝。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惊得他差点碰翻茶盏。
"陆先生!"上官海棠的声音裹着风灌进来,"您可算醒了!
昨日说要今早试新段子,我等了半个时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陆九渊抬头的瞬间,上官海棠的话梗在喉咙里。
她见过他说书时的风流,醉酒时的疏狂,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陆九渊:晨光从他身后漫过来,将他眉眼镀得像幅淡墨画,连呼吸都轻得近乎虚无,偏生那双眼亮得惊人,像两潭映着星子的深泉。
"海棠?"陆九渊起身时衣袂轻扬,倒把自己吓了一跳——往日里粗布衫子哪有这般轻盈?
上官海棠后退半步,指尖揪住腰间软剑的穗子:"您......莫不是走火入魔了?
昨日还说《大黄庭》难练,今日怎的......"她上下打量他,见他气色比往日更清润,才松了松眉头,"罢了,许是得遇机缘。
可您今日说书要迟了,茶棚里的老客都等急了。"
陆九渊低头抚过三弦琴,蛇皮面在指下发出清越的嗡鸣,比往日多了几分空明。
他忽然笑了:"走,该让他们听听,什么叫'说书人一张嘴,说破天地玄机'。"
茶棚里的吵闹声隔着半条街都能听见。
"这陆先生往日可从不错过卯时开书!"
"莫不是被嵩山派的人寻仇去了?
前日他说左冷禅'面如阴鸷狐,心藏百鬼胎',我瞧那方大平眼睛都红了......"
"嘘!来了!"
陆九渊踩着青石板跨进茶棚时,满场喧嚣像被剪刀剪断。
他今日没穿常穿的靛青直裰,只着月白中衣,外罩半旧的竹布衫子,可那股子出尘气却压得满棚茶客不敢吱声。
他往书案后一站,三弦琴往膝头一搁,醒木"啪"地拍下。
"诸位等急了。"他声音不高,却像浸了晨露的铜铃,每个字都往人耳朵里钻,"今日不说乔峰聚贤庄,不说林诗音藏剑。
咱们说个......"他指尖拨过琴弦,余音绕梁,"说个'隐忍如苔,情重如山'的故事。"
茶棚里有人嗤笑:"隐忍?那不成了缩头乌龟?"
陆九渊扫过那人,目光温和却带着股子锐劲:"待诸位听完,再骂不迟。"
他拨响第一弦,声音便裹着内力漫开,连棚外树上的蝉都静了:"话说二十年前,蜀南青城山有个小杂役,叫轩辕敬承。
他生得瘦巴巴的,挑水时总被师兄们挤到井边,偏生眼神亮得紧——直到他在柴房撞见师父与赤炼霞姑娘。"
"赤炼霞?"有老客低语,"可是那'一笑化百毒'的毒仙子?"
"正是。"陆九渊第二弦拨得绵长,"赤炼霞中了'蚀骨寒毒',需得每日饮半盏纯阳内力才能续命。
轩辕敬承躲在柴堆后,瞧着她跪在地上,对那白胡子老道说:'求真人收我为鼎炉,双修十年,换我一命。
'"
茶棚里响起抽气声。
鼎炉二字在江湖里多晦气,多少女子宁死不愿受这折辱。
"那轩辕杂役呢?"有人急问。
"他躲了整整一夜。"陆九渊第三弦突然拔高,惊得茶盏里的水晃出涟漪,"第二日天没亮,他就跪在赤炼霞房门前。
赤炼霞开门时他磕了三个响头,说:'姑娘往后挑水劈柴的活计,都交我。
'赤炼霞笑他傻,他说:'我瞧姑娘的眼睛,比青城山的雪还干净。
'"
"就这?"方才嗤笑的汉子拍桌,"他倒像个看客!"
"诸位且耐着性子。"陆九渊手指在弦上走了段花,声音忽然低得像耳语,"十年后,那白胡子老道成了轩辕大盘老祖,赤炼霞成了他座下最得宠的鼎炉。
又过十年,老祖要选新鼎炉,看中了赤炼霞养的小丫头——"
他突然住了口。
茶棚里静得能听见灯芯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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